姚简叔画千古,人亦千古。戊寅,简叔客魏为上宾。余寓桃叶渡,往来者闵汶水、曾波臣一二人而已。简叔无半面交,访余,一见如平生欢,遂榻余寓。与余料理米盐之事,不使余知。有空,则拉余饮淮上馆,潦倒而归。京中诸勋戚大老、朋侪缁衲、高人名妓与简叔交者,必使交余,无或遗者。
姚简叔的画作千古难得,他本人也千古难得。崇祯戊寅年,他在魏国公家做客,被礼遇为上宾。当时,我在桃叶渡寓居,往来的人仅有闵汶水、曾波臣等一两位。姚简叔与我素未谋面,却主动来拜访,初见即如旧友,因此我便请他住在我的寓所。他替我处理柴米油盐等琐事,不让我知道。闲暇时,他常拉我去秦淮河边的酒馆,大醉而归。南京城中的皇戚贵族、前辈宿老、朋辈、僧侣、高人、名妓,他都尽力为我引见,无一遗漏。
与余同起居者十日,有苍头至,方知其有妾在寓也。简叔塞渊不露聪明,为人落落难合,孤意一往,使人不可亲疏。与余交不知何缘,反而求之不得也。访友报恩寺,出册叶百方,宋元名笔。简叔眼光透入重纸,据梧精思,面无人色。及归,为余仿苏汉臣一图:小儿方据澡盆浴,一脚入水,一脚退缩欲出;宫人蹲盆侧,一手掖儿,一手为儿擤鼻涕;旁坐宫娥,一儿浴起伏其膝,为结绣裾。一图,宫娥盛装端立有所俟,双鬟尾之;一侍儿捧盘,盘列二瓯,意色向客;一宫娥持其盘,为整茶锹,详视端谨。复视原本,一笔不失。
在与我共同生活了十多天后,他家的老奴过来,我这才知道他有侍妾被冷落在寓所。姚简叔为人心地诚实,见识深远,不卖弄小聪明,但性格孤僻,一意孤行,难以亲近。和我交往,不知道是什么缘故,他反而是求之不得。我们去报恩寺拜访朋友,朋友拿出了一百多张书画册页,皆为宋元时期的名家作品。简叔的眼光锐利,仿佛能穿透每一张纸,他靠着梧几认真思索,脸上显出不同常人的神色。回到家后,他为我仿制了苏汉臣的画作:其中一幅画描绘了一个小孩正在洗澡,一个脚踏入水中,另一个脚却犹豫不前,似乎想要退出来;旁边的宫人蹲在浴盆边,一只手扶着小孩,另一只手则在为他擦鼻涕;还有一个宫娥坐在旁边,一个洗完澡的小孩正趴在她的膝上,她正为他穿短衣。另一幅画中,一位宫娥身着华丽衣裳,端庄地站立,似乎在等候某人,两名丫鬟跟在她身后;一名侍女捧着一个盘子,盘中放有两个杯子,正望向客人;还有一名宫娥持盘整理茶匙,小心翼翼地看着。对比原本,简叔的仿作一笔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