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梦寻·卷三·西湖中路·小青佛舍

张岱 Ctrl+D 收藏本站

小青,广陵人。十岁时遇老尼,口授《心经》,一过成诵。

小青,是扬州广陵人氏。十岁时遇一老尼口授《心经》于她,小青听了一遍就会背诵。

尼曰:“是儿早慧福薄,乞付我作弟子。”母不许。长好读书,解音律,善奕棋。误落武林富人,为其小妇。大妇奇妒,凌逼万状。一日携小青往天竺,大妇曰:“西方佛无量,乃世独礼大士,何耶?”小青曰:“以慈悲故耳。”大妇笑曰:“我亦慈悲若。”乃匿之孤山佛舍,令一尼与俱。小青无事,辄临池自照,好与影语,絮絮如问答,人见辄止。故其诗有“瘦影自临春水照,卿须怜我我怜卿”之句。后病瘵,绝粒,日饮梨汁少许,奄奄待尽。乃呼画师写照,更换再三,都不谓似。

老尼说:​“这孩子颇有慧根,可惜福分浅薄,不如交给我做个弟子吧。​”小青的母亲不同意。等到小青长大以后,她依然非常喜好读书,更是精通音律,善于奕棋。错嫁给武林的一个富人,成了人家的妾室。那家的正妻嫉妒心很强,用各种方式威逼折磨小青。一天,正妻带着小青前往天竺寺,正妻对她说:​“西方的菩萨有无数尊,世人却只礼拜观音大士,这是为什么呢?​”小青回答道:​“这是因为观音大士心怀慈悲。​”正妻随后奸笑道:​“我对你也是像菩萨一样慈悲的。​”于是竟将小青藏在了孤山佛寺之中,并命令一个尼姑跟她住在一起看着她。小青没事的时候,就对着池水照自己,她喜欢和自己的影子说话,絮叨不断好像有问有答,如果被人看到,她就马上停下。所以她曾写有“瘦影自临春水照,卿须怜我我怜卿”的诗句。后来小青因患严重的痨病,不进饮食,每天只喝少量的梨汁,奄奄一息。于是请来画师为她画像,画了三次,小青都说画的不像。

后画师注视良久,匠意妖纤。乃曰:“是矣。”以梨酒供之榻前,连呼:“小青!小青!”一恸而绝,年仅十八。遗诗一帙。

后来,画师仔细观察了她很久,用心描绘出了她那娇媚纤弱的神态。小青见状才说:“就是这样。”她在床榻前用梨酒供奉这幅画像,频频呼喊:“小青!小青!”在极度的悲痛中去世,年仅十八岁。小青留下了一卷诗。

大妇闻其死,立至佛舍,索其图并诗焚之,遽去。

正妻得知小青去世后,立刻赶到佛舍,要走她的画像和诗歌一并烧毁,随后急忙离开。

小青《拜慈云阁》诗:

稽首慈云大士前,莫生西土莫生天。

愿将一滴杨枝水,洒作人间并蒂莲。

又《拜苏小小墓》诗:

西冷芳草绮粼粼,内信传来唤踏青。

杯酒自浇苏小墓,可知妾是意中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