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食中山之酒,一醉千日。今世之昏昏逐逐,无一日不醉,无一人不醉,趋名者醉于朝,趋利者醉于野,豪者醉于声色车马,而天下竟为昏迷不醒之天下矣,安得一服清凉散,人人解酲,集醒第一。
饮了中山美酒,一醉长达千日。而今天世人浑浑噩噩争名逐利,没有一天不在醉中,求名的人沉醉于官场之上,逐利的人酣醉在市井之中,有权势的人因音乐女色香车骏马而迷醉,天下简直成了一个昏迷而不清醒的天下了!哪里能得到一剂清凉散,来为人人解酒呢?因此,我编纂了第一卷“醒”。
倚才高而玩世,背后须防射影之虫;饰厚貌以欺人,面前恐有照胆之镜。
倚仗高超的才智而玩世不恭,就必须要时刻提防那些善于在背后耍诈的小人;假扮成一副忠厚的样子去欺骗他人,恐怕当面会被能照出人心中邪念的神镜揭穿。
怪小人之颠倒豪杰,不知惯颠倒方为小人;惜吾辈之受世折磨,不知惟折磨乃见吾辈。
指责那些小人搬弄是非,陷害忠良,却不知道只有惯于干这些事的人,才能称为小人;怜惜我的同类人受到世间的折磨,却不知道只有经历了折磨才能看到同类人的英雄本色。
花繁柳密处,拨得开,才是手段;风狂雨急时,立得定,方见脚根。
将复杂的局面控制得好,才是真正有手段的人;能够在危难时刻岿然不动,才是真正坚定的人。
澹泊之守,须从秾艳场中试来;镇定之操,还向纷纭境上勘过。
淡泊宁静的操守,只有在歌舞楼台等富贵场所里才能试出来;镇定如一的品德,得在纷纷扰扰的复杂环境中方能得到验证。
市恩不如报德之为厚,要誉不如逃名之为适,矫情不如直节之为真。
给予他人恩惠不如报答他人的恩德来得厚道,邀取好的名声不如逃避名声来得自适,故意违背常情以自命清高不如坦直做人来得真实。
使人有面前之誉,不若使人无背后之毁;使人有乍交之欢,不若使人无久处之厌。
使人当面称赞你,不如让别人背后不诋毁你;使人在初识时欢喜与你结交,不如让人和你久处而不生厌。
攻人之恶毋太严,要思其堪受;教人以善莫过高,当原其可从。
批评别人的丑恶不要太过严厉,要考虑对方是否能接受;教导别人要与人为善,不要要求过高,应该看他能否遵从。
不近人情,举世皆畏途;不察物情,一生俱梦境。
做人若是不合乎人之常情,就会认为世间都是让人心生畏惧的险途;做事若是不能做到体察入微,清楚事物的本质,那么一生都会像生活在梦境之中一样。
遇沉沉不语之士,切莫输心;见悻悻自好之徒,应须防口。
碰到沉默不语的人,千万不要轻易与之交心;见到容易恼怒而又自恋之人,应该提防自己别信口开河。
结缨整冠之态,勿以施之焦头烂额之时;绳趋尺步之规,勿以用之救死扶伤之日。
不要在火烧眉毛焦头烂额的危急时刻,还要讲究结缨整冠的从容之态;在救死扶危的紧急之时,也不能再遵循规矩、凡事都不失分寸。
议事者身在事外,宜悉利害之情;任事者身居事中,当忘利害之虑。
议论事情的人不直接参与这件事,应该了解事情的利害得失;处理事情的人本身就在事情当中,应该放下利害得失的顾虑。
俭,美德也,过则为悭吝,为鄙啬,反伤雅道;让,懿行也,过则为足恭,为曲谨,多出机心。
节俭,本是一种美好的德行,但是太过了就会变得吝啬,甚至是浅薄而庸俗,反而会对节俭的雅正之道有所损伤;谦让,本是一种美好的行为,但是太过了就变成过度恭顺,过度谦卑,反而会给人一种颇有心机的感觉。
藏巧于拙,用晦而明,寓清于浊,以屈为伸。
把智巧隐藏在笨拙之中,表面晦暗而内心却很明白;把清洁隐藏在混浊之中,以屈缩为伸长。
彼无望德,此无示恩,穷交所以能长;望不胜奢,欲不胜餍,利交所以必忤。
别人不期望从我这里获得任何恩惠,我也不表示要给予对方任何恩惠,这是贫贱之交能够长久的原因;期望他人无休无止的恩惠,私欲就永远无法满足,这是利益之交反目的缘由。
怨因德彰,故使人德我,不若德怨之两忘;仇因恩立,故使人知恩,不若恩仇之俱泯。
怨恨会由于行善而更加明显,可见行善并不一定使人都赞美,所以不如让人把赞美和埋怨都忘掉;仇恨会由于恩惠产生,可见与其施恩而希望人家感恩图报,不如把恩惠与仇恨两者都消除。
天薄我福,吾厚吾德以迓之;天劳我形,吾逸吾心以补之;天阨我遇,吾亨吾道以通之。
上天让我福薄,我就提高我的德性来迎接;上天让我身体劳碌,我就用内心的安逸放松来补偿;上天阻止我有好的际遇,我就用我的修养来使它通达。
澹泊之士,必为秾艳者所疑;检饬之人,多为放肆者所忌。
淡泊名利的人,必然会被欲望强烈的人猜忌;行为检点的人,必然会被行为纷乱的人嫉妒。
事穷势蹙之人,当原其初心;功成行满之士,要观其末路。
走投无路的人,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初衷;有成就的人则应该看一下最后的结果。
好丑心太明,则物不契;贤愚心太明,则人不亲。须是内精明,而外浑厚,使好丑两得其平,贤愚共受其益,才是生成的德量。
将美和丑分得太清则无法与事物相契合;将贤与愚分得太明确,则不能与人亲近。应该做到内心精明,而处世厚道,让美与丑能够和谐,贤愚双方都能得到好处,这成熟的道德修养。
好辩以招尤,不若讱默以怡性;广交以延誉,不若索居以自全;厚费以多营,不若省事以守俭;逞能以受妒,不若韬精以示拙。
爱好争辩就会招致过失,不如少说话,以此怡养性情;通过广交朋友来提高声誉,不如离群索居以求自保;耗费大量资金和财产在多处从事经营,不如不做这些事以保持节俭;因为逞能而遭到妒忌,不如韬光养晦而展现愚钝的一面。
费千金而结纳贤豪,孰若倾半瓢之粟以济饥饿;构千楹而招徕宾客,孰若葺数椽之茅以庇孤寒。
耗费无数钱财去结识天下的贤士豪杰,哪里比得上拿出半瓢的米粟去接济饥饿的人呢?建造无数屋舍以招揽嘉宾贵客,哪里比得上修葺只有几根柱子的茅舍来庇护孤苦贫寒的人呢?
恩不论多寡,当厄得壶浆,得死力之酬;怨不在浅深,伤心得杯羹,召亡国之祸。
恩惠不分多少,赵盾给予处于困境中的灵辄一壶浆,就换来了灵辄的誓死回报;怨恨不在于深浅,伤害别人的一杯羹,就能招致亡国的祸患。
仕途虽赫奕,常思林下的风味,则权势之念自轻;世途虽纷华,常思泉下的光景,则利欲之心自淡。
仕途虽然显赫,也要常常有荣华过去之后的退隐之思,这样追逐权势的念头就会自然减轻;世上的路虽然纷繁浮华,也要常常思考死后的光景,那么欲念贪念就会自然淡薄。
居盈满者,如水之将溢未溢,切忌再加一滴;处危急者,如木之将折未折,切忌再加一搦。
处于志得意满之时的人,就好像一杯将要溢出却又没有溢出的水一样,千万不能再往里面添加一滴水;处于危急情形之中的人,就好像一棵将要折断却又未折断的树一样,千万不能再往上用力一按。
了心自了事,犹根拔而草不生;逃世不逃名,似膻存而蚋还集。
能在心中将事情做了结,才是真正将事情了结,就好像拔去根以后草不再生长一样;逃离了尘世却还有追求名利之心,就好像腥膻气味还存在,仍然会招来蚊子一样。
情最难久,故多情人必至寡情;性自有常,故任性人终不失性。
感情是最难持久的,所以到处留情的人最后必然薄情;人的本性有其恒常不变的部分,所以不违背自己本性的人最后不会失掉自己的本性。
才子安心草舍者,足登玉堂;佳人适意蓬门者,堪贮金屋。
有才华的人若能安心居于草堂之中,寒窗苦读,将来就一定会金榜题名,高居庙堂之上;美人若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嫁给贫穷的书生,才配得上华丽的居所。
喜传语者,不可与语。好议事者,不可图事。
喜欢传播小道消息的人,不能和他说话;喜好议论事情的人,不可以与他共同谋划事情。
甘人之语,多不论其是非;激人之语,多不顾其利害。
谄媚的话,多不分辨是非;想要激怒人的话,大多不会顾及利害得失。
真廉无廉名,立名者,正所以为贪;大巧无巧术,用术者,乃所以为拙。
真正廉洁的人不是为了得到廉洁的名声,凡是为了给自己树立廉洁名声的人,无非是贪图名声罢了;真正聪明的人是不需要用机巧的策略的,需要运用机巧的策略的人,正是因为笨拙。
为恶而畏人知,恶中犹有善念;为善而急人知,善处即是恶根。
做了坏事还畏惧别人知道的话,那么说明他恶中还有善念;做了好事急着想被人知道的话,那么其行善之处就是恶根。
谈山林之乐者,未必真得山林之趣;厌名利之谈者,未必尽忘名利之情。
经常谈论隐居山林的乐趣的人,不一定真的懂得隐居山林的乐趣;口头上说厌恶名位和利益的人,不一定真将名位和利益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从冷视热,然后知热处之奔驰无益;从冗入闲,然后觉闲中之滋味最长。
从冷静的地方去审视名利场,才知道名利场的追逐是徒劳无益的;在繁忙的时候去看看清闲的状态,才懂得清闲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生活。
贫士肯济人,才是性天中惠泽;闹场能笃学,方为心地上工夫。
贫穷的人愿意周济别人,才是天性中真正的善良带来的福泽;在热闹的场合还能够专心学习,才是心灵中的真正功夫。
伏久者,飞必高;开先者,谢独早。
深藏不露的鸟,必定能够飞得高远;最先盛开的鲜花,也一定会是最早的凋谢的。
贪得者,身富而心贫;知足者,身贫而心富;居高者,形逸而神劳;处下者,形劳而神逸。
贪得无厌的人,也许生活富足,心灵却很贫穷;知道满足的人,也许生活贫困,内心却很富有;处于高位的人,身体很安逸,精神却很劳累;地位低下的人,身体很劳累,精神却很闲逸。
局量宽大,即住三家村里,光景不拘;智识卑微,纵居五都市中,神情亦促。
如果心胸宽广,就是住在偏僻窄小的地方,也不会有局促的感觉;如果智慧不足见识不高,就是居住在繁华城市的中心,神情也会局促不安。
惜寸阴者,乃有凌铄千古之志;怜微才者,乃有驰驱豪杰之心。
珍惜短暂光明的人,才能驾驭远大的志向;尊重微末才干的人,才能赢得天下豪杰之心。
天欲祸人,必先以微福骄之,要看他会受;天欲福人,必先以微祸儆之,要看他会救。
上天若要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祸根,就必然会先给他些微的福分,使他骄傲自满,要看他会不会受用这些微的福分;上天若要让一个人得福,就必然会先给他一点灾祸,使他警惕,要看他会不会补救这一点灾祸。
书画受俗子品题,三生浩劫;鼎彝与市人赏鉴,千古异冤。
书法名画如果让见识浅陋或鄙俗的人来品评题跋,就如同让这些书法名画遭受了三生劫难;祭器文物如果让市井商贾来品玩鉴赏,就仿佛让这些祭器文物蒙受了千古奇冤。
脱颖之才,处囊而后见;绝尘之足,历块以方知。
有才能的人就像锥子放在布袋之中,其锋芒才能够得以显现出来;奔跑起来速度十分快的骏马,越过城市和国家时都像穿越一小块土地那样轻易,才能天下皆知,四方闻名。
结想奢华,则所见转多冷淡;实心清素,则所涉都厌尘氛。
内心充满过多的期待,对奢华念念不忘,反而会让自己感到有更多的冷淡和失望;使自己的心境宁静,潜心求学,那么所经历的都会觉得是厌恶尘俗的氛围。
多情者,不可与定妍媸;多谊者,不可与定取与。多气者,不可与定雌雄;多兴者,不可与定去住。
多愁善感的人,不能够和他论定是美还是丑;重情重义的人,不能够和他论定是取还是与;喜欢使气性的人,不能够和他论定高低、雌雄;起居不定的人,不能够和他论定是去还是留。
世人破绽处,多从周旋处见;指摘处,多从爱护处见;艰难处,多从贪恋处见。
世人多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,在言行上有所过失。指责对方,是出于爱护的缘故。觉得放不下,则多是因为贪恋而造成的。
凡情留不尽之意,则味深;凡兴留不尽之意,则趣多。
凡是情意能留下余韵没有全尽,就会意味深长;凡是兴致留有余兴没有全尽,则有更多的意趣在其中。
待富贵人,不难有礼,而难有体;待贫贱人,不难有恩,而难有礼。
对待富贵之人,语言动作透出尊敬不难而难于事事都表现恰当;对待贪贱之人,给予其帮助不难,而难于能表现出尊敬。
山栖是胜事,稍一萦恋,则亦市朝;书画赏鉴是雅事,稍一贪痴,则亦商贾;诗酒是乐事,少一徇人,则亦地狱;好客是豁达事,稍一为俗子所挠,则亦苦海。
隐逸山林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,但如果心有牵挂,那么就和身处俗世没什么不同;鉴赏书画是一件极为高雅的事情,但如果心有痴迷,就和商人没什么两样;饮酒赋诗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,但如果有屈从他人、敷衍应付的态度,就会难受得如同下地狱一般;好客交际是一件胸襟畅达的事情,但如果受到鄙俗之人的扰乱,就会无趣得像深陷苦海一样。
多读两句书,少说一句话,读得两行书,说得几句话。
人生在世应该多点书,少说点话;只有读了一些书,才能够说得一点道理出来。
看中人,在大处不走作,看豪杰,在小处不渗漏。
看中等的人,要看他在大节上是否违背规矩;看豪杰,要看他在小处是否有漏洞。
留七分正经,以度生;留三分痴呆,以防死。
人要用七分正派来安度平生,要留三分痴傻呆滞来预防祸患。
轻财足以聚人,律己足以服人,量宽足以得人,身先足以率人。
不看重钱财便可以将众人聚集在自己身边,严格要求自己就能使人信服,气量宏大便可得到他人的帮助,凡事身先士卒就能成为他人的榜样。
从极迷处识迷,则到处醒;将难放怀一放,则万境宽。
在最迷惑的时候参透迷惑,那么无处就不清醒了悟;将难以放怀的事放下了,处境就无所不宽了。
大事难事,看担当;逆境顺境,看襟度;临喜临怒,看涵养,群行群止,看识见。
遇到大事或者难事,能够看出一个人是否有担当;遇到逆境或者顺境,能够看出一个人的襟怀和气度;遇到让人高兴或者恼怒的事情,能够看出一个人的身心修养;和许多人一起共同进退的时候,能够看出一个人的见识。
安详是处事第一法,谦退是保身第一法,涵容是处人第一法,洒脱是养心第一法。
安详是处理事情的最好办法,谦虚退让是保护自身的最好办法,有涵养包容他人是与人相处的最好办法,洒脱不计较是保养心神的最好办法。
处事最当熟思缓处。熟思则得其情,缓处则得其当。必能忍人不能忍之触忤,斯能为人不能为之事功。
处理事情的时候最好能够做到思虑周全,从容处置。思虑周全就能够了解事情发展的真实情况,从容处置就能做到处理得恰如其分。一定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,才能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情。
轻与必滥取,易信必易疑。
轻易地给予,必然会导致过度的索取,轻易地相信别人,一定也会轻易地怀疑别人。
积丘山之善,尚未为君子;贪丝毫之利,便陷于小人。
就算是积累了像丘陵或者高山那么多的善事,还不能轻易称这个人为君子;但是只要贪图了一厘一毫的私利,就会堕落为小人。
智者不与命斗,不与法斗,不与理斗,不与势斗。
有智慧的人不与命运抗争,不与法律抵牾,不与真理较劲,也不与大势抗衡。
良心在夜气清明之候,真情在箪食豆羹之间。故以我索人,不如使人自反;以我攻人,不如使人自露。
在夜色清明、心境平和之时,良心最能体现出来;在粗茶淡饭的生活起居之中,真情最能流露出来。所以,与其用自己的标准去苛求别人,不如多反省一下自己;与其用自己的好恶去攻击别人的不足,不如让别人的不足自我暴露。
侠之一字,昔以之加意气,今以之加挥霍,只在气魄气骨之分。
“侠”这个字,以前往往和义气联系在一起,现在却常常和挥霍联系在一起,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气魄和气骨的区别。
不耕而食,不织而衣,摇唇鼓舌,妄生是非,故知无事之人好为生事。
不耕田而享有食物,不织布而有衣服穿,卖弄口才逞口舌之能,搬弄是非,所以可知没有正事可做的人就容易惹是生非。
才人经世,能人取世,晓人逢世,名人垂世,高人出世,达人玩世。
有才华的人治理社会,能干的人获得成功,明白的人能逢到好时势,有名望的人名垂后世,高洁的人能优游于世,旷达的人脱离俗世。
宁为随世之庸愚,无为欺世之豪杰。
宁可做一个顺应世人,平庸愚笨的人,也不愿做一个欺骗世人,才华高超的人。
沾泥带水之累,病根在一恋字;随方逐圆之妙,便宜在一耐字。
为人处事容易受到拖泥带水的牵累,其病根就在于一个“恋”字;为人处事喜欢随波逐流、八面玲珑,方法就在于一个“耐”字。
天下无不好谀之人,故谄之术不穷;世间尽是善毁之辈,故谗之路难塞。
天底下没有不喜欢奉承的人,所以阿谀谄媚的手段层出不穷;人世间都是些喜欢诋毁别人的人,所以用谗言诋毁别人的行为难以断绝。
进善言,受善言,如两来船,则相接耳。
提出好建议,接受好意见,就好像是两条相对而开的船,必定会互相连接。
清福上帝所吝,而习忙可以销福;清名上帝所忌,而得谤可以销名。
清闲的生活,是上帝吝惜给予的,如果习惯了忙碌,这种福分便会有所减少;美好的名声连上天都会有忌讳,如果遭到诋毁,便可以减少被这种盛名所累。
造谤者甚忙,受谤者甚闲。
喜欢造谣毁谤、无中生有的人总是特别忙乱,而遭到了毁谤诬陷的人总是很悠闲淡定。
蒲柳之姿,望秋而零;松柏之质,经霜弥茂。
蒲草和柳树注重姿态,到秋天就早早凋零了;而松柏注重本质,经历风霜之后却更加茂盛。
人之嗜名节,嗜文章,嗜游侠,如好酒然。易动客气,当以德性消之。
人们爱好名节,爱好文章,爱好游侠,都像爱好酒气一样,容易引发自己的血气,当修养德性来消除它。
好谈闺阃,及好讥讽者,必为鬼神所怒,非有奇祸,则必有奇穷。
喜欢谈论妇女闺房隐私,以及喜欢讥笑和讽刺别人的人,必然会遭到鬼神的忌恨,即使没有遇到难以预测的祸患,也必定会有难以承受的贫穷和困苦。
神人之言微,圣人之言简,贤人之言明,众人之言多,小人之言妄。
神人的话很微妙,圣人的话很简约,贤人的话很明智,普通人的话很多,小人的话是瞎说。
士君子不能陶镕人,毕竟学问中工力未透。
有品德修养的君子如果不能够熏陶、感化他人,就说明肯定是其做学问的功夫还没有达到一定的境界。
有一言而伤天地之和,一事而折终身之福者,切须检点。
有时因为一句话就伤害了天地之间的和气,有时甚至因为一件事就折掉了自己终身的福分,所以说话做事一定要检点。
能受善言,如市人求利,寸积铢累,自成富翁。
能接受好的建议,就像是做生意的人追求利润,一分一厘地积累,自然能成为富翁。
金帛多,只是博得垂死时子孙眼泪少,不知其他,知有争而已;金帛少,只是博得垂死时子孙眼泪多,亦不知其他,知有哀而已。
积累的财富多,得到的只是到老的时候,子孙的眼泪少些,不知道其他,只知道生些事端罢了;积累的财富少,得到的只是子孙的眼泪多些,不知道其他,只知道哀伤罢了。
景不和,无以破昏蒙之气;地不和,无以壮光华之会。
景物不和谐,就不能破除昏暗蒙昧的气息;地上不和谐,就不能增加光彩明丽的色彩。
一念之善,吉神随之;一念之恶,厉鬼随之。知此可以役使鬼神。
心中有了行善的念头,就可以获得降福的吉神保佑;心中有了作恶的念头,就会招来为祸的恶鬼。明白了这一点便可以差使鬼神了。
出一个丧元气进士,不若出一个积阴德平民。
与其培养出一个丧失道德精神的进士,还不如培养出一个乐善好施的平民。
眉睫才交,梦里便不能张主;眼光落地,泉下又安得分明。
当人闭上双眼进入梦境后,就不能自作主张了;一旦生命终结,在九泉之下怎么能够明白呢?
佛只是个了,仙也是个了,圣人了了不知了。不知了了是了了,若知了了便不了。
佛只不过是明白透彻,神仙也只不过是明白透彻,圣人清清楚楚却不知道明白透彻,不知道明白透彻就是清清楚楚,如果知道了明白透彻就不是清清楚楚了。
万事不如杯在手,一年几见月当空。
世事转瞬即逝,不如拿着酒杯,对酒当歌;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又有几天能够看见圆月?
忧疑杯底弓蛇,双眉且展;得失梦中蕉鹿,两脚空忙。
人一旦有杯弓蛇影的忧疑,便不得安宁,且放宽心地展开双眉;得失就像是梦中用蕉叶盖住的鹿一样,转瞬即难辨真假,还是一场空忙。
名茶美酒,自有真味。好事者投香物佐之,反以为佳,此与高人韵士误堕尘网中何异。
名贵的茶叶,醇美的浓酒,自有它们的真味。好事的人把一些香料放进去添加些味道,破坏了原本的清醇,却反而认为这样很好,这和那些高人雅士误入世俗生活之中又有什么差别呢?
花棚石磴,小坐微醺。歌欲独,尤欲细;茗欲频,尤欲苦。
置身于美丽的花棚中,坐在清凉的石凳上,有些飘飘然的感觉。想要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放声歌唱,歌声尤其要细腻动听,茗茶要不断地添加,茶水尤其要清苦。
善默即是能语,用晦即是处明,混俗即是藏身,安心即是适境。
善于保持沉默,是最会说话的人。用晦,人需要在独处时、深心里多修炼,才是真正的光明之道。委运任化,与世腾迁,就是真正的藏身。能做到安心处,就是最畅神的境界。
虽无泉石膏肓,烟霞痼疾,要识山中宰相,天际真人。
虽然没有隐逸山林的癖好,但也要有能够辨识隐居山林中的高人贤士和世外真人的能力。
气收自觉怒平,神敛自觉言简,容人自觉味和,守静自觉天宁。
收敛气息自然会觉得愤怒平息,敛聚精神自然会觉得语言简练了,宽容别人自然会觉得氛围和睦,心神保持宁静自然会觉得天下安宁。
处事不可不斩截,存心不可不宽舒,待己不可不严明,与人不可不和气。
处理事情不可以不斩钉截铁般果断,但心里的本意不可以不宽容,对待自己不可以不严格,对待别人却不可以不和气。
居不必无恶邻,会不必无损友,惟在自持者两得之。
居住的地方不一定非要没有坏邻居的地方不可,聚会也不一定非要避开对自己有害的朋友不可,只有保持自身操守和修养的人,能从中汲取有益的东西。
要知自家是君子小人,只于五更头检点,思想的是什么便见得。
要想知道自己是有道德的正人君子,小人只要在五更天时自我反省一下,检查一下头脑中想的是什么,就可以得出明确的结论。
以理听言,则中有主;以道窒欲,则心自清。
用理智的态度听取来自各方的意见和建议,那么心中自然就会有正确的主张;用道德规范来约束心中的欲望,那么心境自然就会变得清朗。
先淡后浓,先疏后亲,先远后近,交友道也。
先淡薄而后浓厚,先疏远而后亲近,先接触而后相知,这是交朋友的方法。
苦恼世上,意气须温;嗜欲场中,肝肠欲冷。
在充满苦恼的世间,心境要平和;在喜好与欲望中,内心要坚硬。
形骸非亲,何况形骸外之长物;大地亦幻,何况大地内之微尘。
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愿意亲近,更何况是那些身体之外多余的东西;天地山川也只是幻象,更何况是生活在天地间细微得如同尘埃一般的人。
人当溷扰,则心中之境界何堪;人遇清宁,则眼前之气象自别。
人在一团混乱扰攘时,心里的境界是很难忍受的;人遇到清静安宁的境遇,眼前所看到的风光和气象自然不同。
寂而常惺,寂寂之境不扰;惺而常寂,惺惺之念不驰。
寂静的时候要保持清醒,但不要打扰清静的心境;清醒的时候要保持心静,但心念不要奔驰太远。
童子智少,愈少而愈完;成人智多,愈多而愈散。
小孩子的智谋少,越少就越是保持了内心的完善和完整;成年人的智谋多,越多心神就越涣散。
无事便思有闲杂念头否,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;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否,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。时时检点得到,从多入少。从有入无,才是学问的真消息。
闲暇无事的时候要反思自己是否有杂乱的念头,忙碌的时候要反思自己是否有浮躁的心气;得意的时候要反思自己是否有骄傲自满的言语和神色,失意的时候要反思自己是否有怨恨不满的情绪。能够时刻检点自己,使不良的习气由多变少,由有到无,这才是求学问、增修养的真方法。
笔之用以月计,墨之用以岁计,砚之用以世计。笔最锐,墨次之,砚钝者也。岂非钝者寿,而锐者夭耶?笔最动,墨次之,砚静者也。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?于是得养生焉。以钝为体,以静为用,唯其然是以能永年。
笔使用的时间要用月来计算,墨使用的时间要以年来计算,砚使用的时间要以代来计算。毛笔最为锋锐,墨次之,砚是最不锋利的,这难道不是不锋锐的长寿而锋锐的夭折吗?笔动得最为厉害,墨次之,而砚是静止的,这难道不是静止的长寿而运动的寿命短吗?因此知道了养生的道理,要以驽钝为体,以静为用,只有如此才能长寿。
贫贱之人,一无所有,及临命终时,脱一厌字;富贵之人,无所不有,及临命终时,带一恋字。脱一厌字,如释重负;带一恋字,如担枷锁。
地位低贱的人,本身就什么也没有,等到生命快要终结的时候,因为对贫穷和低贱感到厌倦而得到解脱;有显贵地位的人,本身就什么都拥有了,等到生命将要终结的时候,因为对名利的牵挂而恋恋不舍。因为对贫贱厌倦而得到解脱的人,就仿佛放下重担一般轻松;因为对名利眷恋而恋恋不舍的人,就如同戴上了枷锁一般沉重。
透得名利关,方是小休歇;透得生死关,方是大休歇。
能够看得透名利这一关,只是小休息;看得透生死这一关,才算大休息。
人欲求道,须于功名上闹一闹方心死,此是真实语。
一个人要想得道,必须要在功名利禄中经过一番闯荡与争夺之后才会死心,这是真正的大实话。
病至,然后知无病之快;事来,然后知无事之乐。故御病不如却病,完事不如省事。
病来了,之后才知道没有病是多么痛快;事情来了,之后才知道没有事情是多么快乐。因此,治愈疾病不如在疾病没来之时就断绝了病,把事情做完不如省去事情。
讳贫者,死于贫,胜心使之也;讳病者,死于病,畏心蔽之也;讳愚者,死于愚,痴心覆之也。
隐瞒实情忌讳言及贫穷的人,会死于贫困,因为要胜的心使他如此;隐瞒疾病不愿医治的人,会死于疾病,因为恐惧之心遮蔽了他的明智;隐瞒愚状怕别人说他愚蠢的人,会死于愚蠢,因为他的痴笨之心使他倾覆。
古之人,如陈玉石于市肆,瑕瑜不掩;今之人,如货古玩于时贾,真伪难知。
古时候的人,就好像陈列在市井店铺之中的玉石一样,身上的过失与美德都不加以掩饰;现今的人,就好像向商人购买的古玩一样,心中的真情与假意都很难分辨。
士大夫损德处,多由立名心太急。
士大夫有损德行的地方,往往是因为立名的心太急切了。
多躁者,必无沉潜之识;多畏者,必无卓越之见;多欲者,必无慷慨之节;多言者,必无笃实之心;多勇者,必无文学之雅。
浮躁的人,必然没有深沉的见识;多存畏惧心的人,必然没有卓越的见解;充满欲望的人,必然没有慷慨的节操;话语多的人,必然没有诚实忠厚的心;勇力多的人,必然没有彬彬有礼的文雅风度。
剖去胸中荆棘以便人我往来,是天下第一快活世界。
消除心中的忧思和诡计,为了方便与人们真诚交往,这是天底下最快意的事了。
古来大圣大贤,寸针相对;世上闲语,一笔勾销。
对于那些自古以来的大圣人,大贤人,一点一滴都要向他们比照学习;对于世上的闲言碎语,则要充耳不闻,统统抹掉。
挥洒以怡情,与其应酬,何如兀坐;书礼以达情,与其工巧,何若直陈;棋局以适情,与其竞胜,何若促膝;笑谈以怡情,与其谑浪,何若狂歌。
挥洒笔墨是为了怡悦性情,与其应酬往来,不如独自默坐;知书知礼是为了表达情意,但若要周全巧妙,不如直接诉说;下棋布局是为了遣兴娱乐,如果非要竞争取胜,不如促膝而谈;谈笑可以令人性情和谐,与其戏言放荡,不如狂放而歌。
拙之一字,免了无千罪过;闲之一字,讨了无万便宜。
做到一个“拙”字,就能减免无数罪过;做到一个“闲”字,就能收获无数好处。
斑竹半帘,惟我道心清似水;黄梁一梦,任他世事冷如冰。欲住世出世,须知机息机。
透过半边门帘,看到苍翠的斑竹,我的悟道之心仍然清静如水;黄粱一梦,荣华富贵转瞬即逝,任凭世态炎凉,人情冷漠。想要生活在尘世却又怀着出世之心,必须明白机巧之心而又不能够有机巧的心思。
书画为柔翰,故开卷张册,贵于从容;文酒为欢场,故对酒论文,忌于寂寞。
书法绘画是用毛笔写就,因此打开卷轴、书卷贵在从从容容;谈诗论酒是在欢乐的场景,因此把酒论诗忌讳寂寞。
荣利造化,特以戏人,一毫着意,便属桎梏。
荣华、利禄、运气和福气,这些都是上天特意安排来戏弄人的,一旦对它们稍加留意了,它们就会变成束缚人的枷锁。
士人不当以世事分读书,当以读书通世事。
读书人不应该因为世间的一些事情而使读书分心,而应当通过读书来明白世间之事。
天下之事,利害常相半;有全利,而无小害者,惟书。
天底下的事情,好处与危害往往各占一半;全部都是好处,而没有一点危害的,只有读书这一件事情。
意在笔先,向庖羲细参易画,慧生牙后,恍颜氏冷坐书斋。
意念的形成要在动笔写作之前,就像伏羲氏细细参察万物之象而画了八卦之图;真正的智慧在语言之外,就仿佛是颜回在清冷的书斋中枯坐而领略到智慧。
明识红楼为无冢之邱垄,迷来认作舍生岩;真知舞衣为暗动之兵戈,快去暂同试剑石。
即便十分清楚地明白青楼妓馆是看不见坟冢的墓地,可是到了痴迷的时候还是把它们当作卖身求道的地方;如果真正懂得娼妓的舞衣就是暗中挥动的兵刃这个道理,那么就应该赶快离开,就像试剑石那样决然断绝。
调性之法,须当似养花天;居才之法,切莫如妒花雨。
修养自己的心性,就像春风和荡的养花天,需有温润情怀。对待有才之士,切忌像春末的急风骤雨,摧折残花。
事忌脱空,人怕落套。
做事最忌讳脱离实际,为人最怕落入俗套。
烟云堆里,浪荡子逐日称仙;歌舞丛中,淫欲身几时得度。
生活在烟雾缭绕的山林之中,那些放浪形骸的人每天都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;沉醉于歌台舞榭之中,那些充满淫思欲望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超度呢?
山穷鸟道,纵藏花谷少流莺,路曲羊肠,虽覆柳荫难放马。
路径崎岖很难抵达的大山,哪怕是藏着开满鲜花的山谷也少见那些飞来飞去的黄莺;小路弯曲似羊肠,即使柳荫覆盖也难以放养骏马。
能于热地思冷,则一世不受凄凉;能于淡处求浓,则终身不落枯槁。
身处荣华富贵之中仍然记得卑微贫贱之时的窘态,那么一生都不会遭受到凄凉的境地;能够在淡泊之处寻求到浓厚的感觉,那么一生都不会沦落到精神枯竭的地步。
会心之语,当以不解解之;无稽之言,是在不听听耳。
那些与自己的心灵产生共鸣的话语,只要领略其中的意义就可以了;而别人所说的那些无稽之谈,随意听听当成耳旁风就足够了。
佳思忽来,书能下酒;侠情一往,云可赠人。
美妙的情思涌来,书也是能当下酒之物的;豪情一起,云彩也是可以持来赠人的。
蔼然可亲,乃自溢之冲和,妆不出温柔软款;翘然难下,乃生成之倨傲,假不得逊顺从容。
为人和善可亲,这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善意与平和,这种温柔真挚的样子是假装不出来的;自认为高高在上,不与人亲近,这是自然而然生成的傲慢,谦逊从容的样子是假装不出来的。
风流得意,则才鬼独胜顽仙;孽债为烦,则芳魂毒于虐崇。
论举止潇洒、风雅浪漫的情趣,那么有才气的鬼胜过冥顽不灵的仙人;谈到感情的烦恼,那么美丽女子的芳魂却比凶恶的鬼神还要可怕。
极难处是书生落魄,最可怜是浪子白头。
最困难的处境是读书人生活不济、落魄潦倒,最可怜的境遇是浪荡子弟虚度光阴、一事无成。
世路如冥,青天障蚩尤之雾;人情如梦,白日蔽巫女之云。
世上的道路如同冥界中的一样晦暗不清,青天被蚩尤所造出的雾境遮掩;人情如同做梦一样虚幻,白日被巫女所化的云彩遮蔽。
密交,定有夙缘,非以鸡犬盟也;中断,知其缘尽,宁关萋菲间之。
交往密切,必定是彼此之间有前世的缘分,不像鸡犬之间的盟交一样;友情中断,知道是缘分已尽,与小人离间无关。
堤防不筑,尚难支移壑之虞;操存不严,岂能塞横流之性。
一条河如果不修筑堤坝,尚且很难应对河流改道的忧患;一个人如果不严守节操,又怎么能够堵塞住欲望横流的本性呢?
发端无绪,归结还自支离;入门一差,进步终成恍惚。
开端没有条例,终究还是会支离破碎;入门走错一步,向前走也终究会恍惚不清。
打浑随时之妙法,休嫌终日昏昏;精明当事之祸机,却恨一生了了。
用诙谐幽默的语言逗趣是十分高超精妙的顺应世情的方法,不要看不起整日浑浑噩噩的人;精明是处理事情时的祸根,最终只能悔恨一生,一无所成。
藏不得是拙,露不得是丑。
对于人而言,隐藏不住的是笨拙,显露不得的是丑陋。
形同隽石,致胜冷云,决非凡士;语学娇莺,态摹媚柳,定是弄臣。
外形上如同是山中的美石,情致胜过清冷的云,这样的人绝不是平庸之人;语调学习娇莺,姿态模拟妩媚的杨柳,这样的人必定是奸佞小人。
开口辄生雌黄月旦之言,吾恐微言将绝,捉笔便惊缤纷绮丽之饰,当是妙处不传。
开口就说人是人非,论人高下,我怕真正的借微言来讲大义的事都绝迹了;拿起笔来便是惊人的缤纷华丽之句,可能精妙之处却不能传达出来。
风波肆险,以虚舟震撼,浪静风恬;矛盾相残,以柔指解分,兵销戈倒。
在风波肆虐惊险的时刻,能够用一叶虚空的小船从容应对风波的摇撼,那么就会风平浪静;处在针锋相对、你争我夺的矛盾之中,能够用纤柔的手指轻轻地巧妙破解,就会化解矛盾。
豪杰向简淡中求,神仙从忠孝上起。
做豪杰志士应从简单平淡中着手,成神成仙要从忠孝做起。
人不得道,生死老病四字关,谁能透过;独美人名将,老病之状,尤为可怜。
人如果不能透彻得道,生死老病这四个关口,谁能看透?唯独美人和名将,临老伤病的状况,更为可怜。
日月如惊丸,可谓浮生矣,惟静卧是小延年;人事如飞尘,可谓劳攘矣,惟静坐是小自在。
时间就像弹丸,可以说一生就这样度过了,只有静卧不动才可以稍微益寿延年;人生就像尘埃,可以称作纷扰杂乱,只有静坐的时候才是小小的自在。
平生不作皱眉事,天下应无切齿人。
平生不做令人皱眉憎恨的事情,天下就应该没有咬牙切齿的人。
闇室之一灯,苦海之三老;截疑网之宝剑,抉盲眼之金针。
佛教是黑暗的屋子里点燃的一盏灯,是苦海中那掌舵救人出苦海的梢工,是能斩断疑虑之网的宝剑,是可拨开盲人的眼使其重见光明的金针。
攻取之情化,鱼鸟亦来相亲;悖戾之气销,世途不见可畏。
攻求、索取的气性解开了,那么即使是鱼儿、鸟儿也会来与你亲近;悖谬、乖戾的气性消除了,那么世间的道路也就都不足以畏惧了。
吉人安祥,即梦寐神魂,无非和气;凶人狠戾,即声音笑语,浑是杀机。
善良的人性格慈祥和善,即使是对梦中的神仙和鬼魂也没有不和气的;凶恶的人行为暴戾残忍,即使是谈笑的声音也充满着杀气。
天下无难处之事,只要两个如之何;天下无难处之人,只要三个必自反。
天下没有难以处置的事,只要能深谋远虑;天下没有难以相处的人,只要多多反省自己。
能脱俗便是奇,不合污便是清
能够超脱世俗便是与众不同,能够不同流合污便是清高。
处巧若拙,处明若晦,处动若静。
要想巧妙地处理事情,就要用笨拙的方法;身处容易暴露的地方反而可以方便隐蔽;身处动荡不安的环境里要像身处平静的环境中一样。
参玄借以见性,谈道借以修真。
参悟玄理以洞察人性,谈论道学以修身养性。
世人皆醒时作浊事,安得睡时有清身;若欲睡时得清身,须于醒时有清意。
世上的人都在醒着的时候做糊涂事,怎么能在睡着时有清洁的身体?要是想在睡着时有清洁的身体,必须在醒着的时候有清醒的内心。
好读书非求身后之名,但异见异闻,心之所愿。是以孜孜搜讨,欲罢不能,岂为声名劳七尺也。
喜爱读书并不是为了谋求身后的名声,而只是为了获得独特的见解和见闻,这才是心中的愿望。因此非常勤奋地搜查知识、探讨问题,想要停下来都不能,又怎么会是为了赢得好名声而使身躯劳累呢?
一间屋,六尺地,虽没庄严,却也精致;蒲作团,衣作被,日里可坐,夜间可睡;灯一盏,香一炷,石磬数声,木鱼几击;龛常关,门常闭,好人放来,恶人回避;发不除,荤不忌,道人心肠,儒者服制;不贪名,不图利,了清静缘,作解脱计;无挂碍,无拘系,闲便入来,忙便出去;省闲非,省闲气,也不游方,也不避世;在家出家,在世出世,佛何人,佛何处?此即上乘,此即三昧。日复日,岁复岁,毕我这生,任他后裔。
一间屋子,只有六尺地,虽然没有佛堂的庄严,倒也精致;以蒲草作成垫子,衣服当成被子,白天可以坐,晚上可以睡;一盏灯,一炷香,击打几声石磬,敲击几声木鱼;佛龛常关着,门也常关着,好人放进来,坏人尽量回避;不必剃发,不必非吃素,虽穿着儒者的衣服,却怀着修道者的心肠;不贪求名,不图谋利,不要清静之缘,却时时计划解脱的方法;没有挂念,也没有拘束束缚,得空便进来,忙碌便出去;省去了是非和闲气,也不必出去四处化缘,也不用回避尘世;在家即是出家,在尘世也便是出离尘世,佛是何人?佛在哪里?这就是上乘的境界,这就是佛家的三昧真义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度过我这一生,任凭后辈如何。
草色花香,游人赏其真趣;桃开梅谢,达士悟其无常。
草色青翠,花香四溢,游览的人在观赏自然的情趣;桃花盛开,梅花凋谢,通达的人能够从中明白季节变换的无常。
招客留宾,为欢可喜,未断尘世之扳援;浇花种树,嗜好虽清,亦是道人之魔障。
招呼、款待宾客,虽然大家十分欢乐,却是无法了断尘情的攀附;喜欢浇浇花、种种树,这种嗜好虽然十分清雅,却也是修道的障碍。
人常想病时,则尘心便减;人常想死时,则道念自生。
人常常想到得病的时候,那么入世争竞的尘心便会减少;人常常想到死亡的时候,修道的静心自然就会产生。
入道场而随喜,则修行之念勃兴;登邱墓而徘徊,则名利之心顿尽。
进入寺院和道观并因此而欣喜,那么修行的念头就会很强烈;踏上坟墓而来回徘徊,那么争名夺利的想法就会立刻消失。
铄金玷玉,从来不乏乎谗人;洗垢索瘢,尤好求多于佳士。止作秋风过耳,何妨尺雾障天。
诽谤诋毁他人,自古以来从来就不缺少进谗言的人;洗去污秽后仍然索寻瘢痕,尤其喜欢对那些佳士吹毛求疵。就当是秋风吹过耳朵,要知道一尺的雾怎么能够遮住整个天呢?
真放肆不在饮酒高歌,假矜持偏于大庭卖弄;看明世事透,自然不重功名;认得当下真,是以常寻乐地。
真正的放肆不是饮酒的时候放声高歌,假装矜持才偏偏在大众之前卖弄。看透了世事,自然不会看重功名;认得清当下的真相,所以才会常寻到安乐之地。
富贵功名、荣枯得丧,人间惊见白头;风花雪月、诗酒琴书,世外喜逢青眼。
富贵与功名,人生的荣誉与缺失、兴盛与衰败,惊讶地发现人世间为了追求和计较这些而白了头发;花前月下,谈诗品酒,弹琴论书,欣喜地发现远离尘世的方外有追求同样境界的知己。
欲不除,似蛾扑灯,焚身乃止;贪无了,如猩嗜酒,鞭血方休。
欲望不除去,就好像是飞蛾扑火一样,直到最后将自己焚烧了才停止;贪念不了断,就好像是猩猩嗜好饮酒一样,直到最终身体被鞭打出血才肯罢休。
涉江湖者,然后知波涛之汹涌;登山岳者,然后知蹊径之崎岖。
闯荡过江湖的人,才知道江湖波涛汹涌的凶险;攀登过高山的人,才能明白山间小路的崎岖不平。
人生待足,何时足;未老得闲,始是闲。
人活在世上,等待着得到满足,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满足,在未衰老时能得到清闲的心境,这才是真正的清闲。
谈空反被空迷,耽静多为静缚。
谈论佛门万物皆空的道理反而被这个空幻的道理给迷惑住了,沉溺在虚静里便往往为虚静所束缚。
旧无陶令酒巾,新撇张颠书草;何妨与世昏昏,只问君心了了。
以前我没有陶潜的酒巾漉酒,现在也撇开了张旭酒醉后的狂草书法;表面上与世俗之人一样浑浑噩噩,又有什么关系呢?只要内心清楚明白就可以了。
以书史为园林,以歌咏为鼓吹,以理义为膏梁,以著述为文绣,以诵读为灾畲,以记问为居积,以前言往行为师友,以忠信笃敬为修持,以作善降祥为因果,以乐天知命为西方。
把阅读书籍经史当作园林观赏,把歌咏当作鼓吹乐器,把道理正义当作人间美食,把著书立说当作美丽的刺绣,把诵读诗书当作劳动耕作,把记诵讨教当作囤积物品,把以往的贤人的言行当作老师和朋友,把忠实守信、笃学恭敬当作修身自持之道,把行善积德视为因果循环,把乐天知命视为西方极乐世界。
云烟影里见真身,始悟形骸为桎梏;禽鸟声中闻自性,方知情识是戈矛。
在大自然千变万化的云霞烟影里看得到自己的真实本相,方才悟出形骸肉体是精神的枷锁;听自由自在的禽唱鸟鸣而悟到自身的本性,方才知道情欲和识见都是伤害人性的凶器。
事理因人言而悟者,有悟还有迷,总不如自悟之了了;意兴从外境而得者,有得还有失,总不如自得之休休。
如果对事物的道理要经过他人的提点才能领悟,那么即使当时明白了,一定还会有再次迷惑的时候,总不如自己真正领悟来得清楚明白;意趣和兴致从外界环境中产生,那么即使暂时得到了,一定还会再次失去,总不如自得于心那样感到安闲和快乐。
白日欺人,难逃清夜之愧赧;红颜失志,空遗皓首之悲伤。
在白天欺负人,那么在清净的晚上就难以逃脱愧疚羞赧之情;年纪轻轻就丧失志气,则徒然流露年迈之时的悲伤。
定云止水中,有鸢飞鱼跃的景象;风狂雨骤处,有波恬浪静的风光。
在静止的白云碧水之中,有鸢在云间穿飞,鱼在水中跳跃的景象;在狂风骤雨之中,也有风平浪静的恬美风光。
平地坦途,车岂无蹶;巨浪洪涛,舟亦可渡;料无事必有事,恐有事必无事。
平坦的路途,车子难道就不会翻倒吗?巨浪大波,小船也可以渡过;预料没事必然会有事,恐怕有事必然会没事。
富贵之家,常有穷亲戚来往,便是忠厚。
已经拥有富贵的大户人家,如果还能常常保持与贫穷的亲戚之间的来往,便可以称作是忠厚的人家。
朝市山林俱有事,今人忙处古人闲。
无论是官场、市井还是山林,大家都很忙碌,如今的人奔波劳碌的地方正是古代的人觉得安闲的处所。
人生有书可读,有暇得读,有资能读,又涵养之,如不识字人,是谓善读书者。享世间清福,未有过于此也。
人生在世,有丰富的书可以读,有闲暇的时间可以读书,有足够的钱财可以供读书,又十分有涵养,把自己当作不识字的人一样,这样的人才可以称得上是会读书的人。享尽人间的清闲之福,恐怕没有谁能胜过这样的人了。
世上人事无穷,越干越见不了,我辈光阴有限,越闲越见清高。
世上人们之间的事没有穷尽,越干越觉得干不完;而像我这样的人光阴有限,越是清闲就越显得清高。
两刃相迎俱伤,两强相敌俱败。
两个刀锋相碰便都会受伤,两个强者相互为敌双方便都会陷入败局。
我不害人,人不我害;人之害我,由我害人。
我不伤害别人,别人就不会伤害我;别人如果要伤害我,必定是因为我伤害了别人。
商贾不可与言义,彼溺于利;农工不可与言学,彼偏于业;俗儒不可与言道,彼谬于词。
不可以和做生意的人讨论义,他们沉溺于利益的计较中;不可以与农民和工匠讨论学问,他们偏执于自己的手艺;不可以与凡俗的儒者讨论道,他们常常拘泥于词句。
博览广识见,寡交少是非。
广泛阅览可以增长见识,少与人交往可以减少是非。
明霞可爱,瞬眼而辄空;流水堪听,过耳而不恋。人能以明霞视美色,则业障自轻;人能以流水听弦歌,则性灵何害。
明丽的云霞十分可爱,往往转眼之间就无影无踪了;流水之声十分动听,但是听过后便不再留恋。人们如果以观赏云霞的眼光去看待美人姿色,那么贪恋美色的恶念自然会减轻;如果能以听流水的心情来听弦音歌唱,那么弦歌对我们的性灵又有什么危害呢?
休怨我不如人,不如我者常众;休夸我能胜人,胜如我者更多。
不要怪我比不上别人,不如我的人多得是;不要夸我比别人强,比我强的人还有很多。
人心好胜,我以胜应必败;人情好谦,我以谦处反胜。
人的内心都喜欢争强好胜,要是我用争强好胜之心来应对的话,最终必然会导致失败;人的内心都爱慕谦虚,假如我用谦虚来应对的话,反而会取得胜利。
人言天不禁人富贵,而禁人清闲,人自不闲耳。若能随遇而安,不图将来,不追既往,不蔽目前,何不清闲之有。
人们常说上天不会禁止人去追求和享受荣华富贵,但禁止人们过清闲的日子,这实际上也是人们自己不愿意清闲下来罢了。如果一个人在任何环境下都自得其乐,不为将来去悉心计划,不对过去的生活追悔不安,也不被眼前的名利所蒙蔽,这样哪能不清闲呢?
暗室贞邪谁见,忽而万口喧传;自心善恶炯然,凛于四王考校。
在幽暗无人的私室中,本以为忠贞和奸邪谁也不能看见,但所做的恶事和善事却忽然被众人喧哗传播;所以自己内心的善恶之分必须非常清楚,比四大护法天王执掌戒律还要严格。
寒山诗云:“有人来骂我,分明了了知,虽然不应对,却是得便宜。”此言宜深玩味。
寒山在诗中说:“有人来辱骂我,我分明听得十分清楚,我虽然不会去理睬,但已经得到了莫大的好处。”这句话很值得仔细体会。
恩爱吾之仇也,富贵身之累也。
恩情爱意是我的仇敌,富贵荣华是身心的拖累。
冯欢之铗弹老无鱼;荆轲之筑击来有泪。
要是今天冯谖弹长剑而歌,恐怕弹到老也没有人给他鱼吃;荆轲击筑悲歌,乐曲声自然令人潸然泪下。
以患难心居安乐,以贫贱心居富贵,则无往不泰矣;以渊谷视康庄,以疾病视强健,则无往不安矣。
身处安乐悠闲的境遇里,仍然能够坚守患难之时的心境,身居富贵之位,仍然能够保持贫贱之时的心态,那么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泰然处之;行走在康庄大道上,仍然有如履薄冰的心态,身强体健的时候,仍然能够注意饮食起居,那么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平安无事。
有誉于前,不若无毁于后;有乐于身,不若无忧于心。
追求当面的赞美,不如避免他人背后的诽谤;追求身体上的快乐,不如追求无忧无虑的心境。
富时不俭贫时悔,潜时不学用时悔,醉后狂言醒时悔,安不将息病时悔。
富有的时候不节俭到贫穷的时候就会后悔,平常不学习到用的时候就会后悔,喝醉了胡乱说话醒的时候就会后悔,身体安好的时候不调理休息到有病的时候就会后悔。
寒灰内,半星之活火;浊流中,一线之清泉。
寒冷的灰烬之中,尚且还存有一星半点没有熄灭的火苗;污浊的河流之中,尚且还有一股清冽的泉水。
攻玉于石,石尽而玉出;淘金于沙,沙尽而金露。
雕琢打磨玉石以求得玉,石头磨耗尽了,玉就呈现出来了;在沙中淘金,沙淘尽了,金子也就显露出来了。
乍交不可倾倒,倾倒则交不终;久与不可隐匿,隐匿则心必险。
刚与别人交往的时候不能什么话都说,否则交情就很难善始善终;交往的时间久了,说话就不能再有所隐瞒,不然会心存险恶。
丹之所藏者赤,墨之所藏者黑。
保存丹砂的物品时间长了就会变红,保存墨的物品时间长了就会变黑。
懒可卧,不可风;静可坐,不可思;闷可对,不可独;劳可酒,不可食;醉可睡,不可淫。
犯懒的时候可以躺下,不要吹风;想静的时候可以安坐,不要思虑事情;愁闷的时候要有人相对,不要独自闷坐;疲劳的时候可以喝酒,却不可以多吃东西;醉了可以睡觉,不可以淫乐。
书生薄命原同妾,丞相怜才不论官。
书生的命运不好,原本就是和女子一样的;丞相爱惜人才,不管对方是否为官。
少年灵慧,知抱夙根;今生冥顽,可卜来世。
年纪轻轻就机敏聪慧,可以得知这是因为带有前世因缘所修的慧根;此生就愚钝无知,冥顽不灵,可以预测到了来世也不可能机敏聪慧。
拨开世上尘气,胸中自无火炎冰兢;消却心中鄙吝,眼前时有月到风来。
能够将世界上凡俗纷扰的气氛搁置一边,那么心中就不会有像火烧一样焦灼,也不会有如履薄冰般的胆战心惊;消除心中的卑鄙与吝啬,就可以感受到如同处在清风明月中的心境。
尘缘割断,烦恼从何处安身;世虑潜消,清虚向此中立脚。
断却了尘世间的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六种根缘,烦恼能在什么地方安身呢?消除了世间的种种顾虑与杂念,清净虚无自然就会在此之中站稳脚跟。
市争利,朝争名,盖棺日何物可殉篙里;春赏花,秋赏月,荷锸时此身常醉蓬莱。
市井之中争夺利益,朝廷之中争夺名声,等到死去盖棺之日,这些名利又有什么可以殉葬到葬地之中呢?春天赏花,秋天赏月,等到死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如同处在蓬莱仙境一样。
驷马难追,吾欲三缄其口;隙驹易过,人当寸惜乎阴。
驷马难追的是人的话,一旦说出,绝对无法收回,所以我想要用三个封条把我的嘴巴封住;时光像白驹过隙一样容易流逝,人应当珍惜每一刻的时光。
万分廉洁,止是小善;一点贪污,便为大恶。
即便是非常廉洁,也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善行;只要有一丁点贪污,那么就是极大的罪恶。
炫奇之疾,医以平易;英发之疾,医以深沉;阔大之疾,医以充实。
卖弄炫耀的毛病,要用简易平实来纠正;好表现聪明才智的毛病,要用深厚沉着来纠正;言行迂阔、随意的毛病,要用充实来纠正。
才舒放即当收敛,才言语便思简默。
才能够舒缓放松就应该注意收敛、约束自己的言行,才开始说话就要想到要少说话,多沉默。
贫不足羞,可羞是贫而无志;贱不足恶,可恶是贱而无能;老不足叹,可叹是老而虚生;死不足悲,可悲是死而无补。
贫穷不足以羞愧,值得羞愧的是贫贱而没有志向改变现状;卑贱不足以厌恶,值得厌恶的是低贱但没有技能傍身;人的衰老不足以叹息,值得叹息的是老了感觉自己虚度了终生;人死也不足以悲伤,值得悲伤的是自己对他人再也无法做出有益的事了。
身要严重,意要闲定;色要温雅,气要和平;语要简徐,心要光明;量要阔大,志要果毅;机要缜密,事要妥当。
身体要严肃庄重,意态要闲逸安定;容色要温和文雅,意气要平易温和;语言要简洁舒缓,心地要光明正大;度量要宽宏阔大,意志要果敢刚毅;谋划要严谨周密,做事要妥帖稳当。
富贵家宜学宽,聪明人宜学厚。
富贵人家的子弟应当学会宽容,有智慧的人应当学会厚道。
休委罪于气化,一切责之人事;休过望于世间,一切求之我身。
不要把罪过推给所谓的气数,一切都应该怪罪人事;不要把过分的希望寄托于世间,一切都应该自己去努力。
世人白昼寐语,苟能寐中作白昼语,可谓常惺惺矣。
世上的人常常在白天醒着却说着梦话,若是能在梦中也说出白天清醒的话,可以说是清醒的人了。
观世态之极幻,则浮云转有常情;咀世味之皆空,则流水翻多浓旨。
看尽了人情世故的无常,就会觉得天上的浮云更有情理可循;体味到了世间人情的昏沉空洞,倒不如看潺潺流,更能让人品味出深意。
大凡聪明之人,极是误事。何以故,惟聪明生意见,意见一生,便不忍舍割。往往溺于爱河欲海者,皆极聪明之人。
一般而言,聪明之人很容易误事。这是何原因呢?只是因为聪明人会有很多意见,而意见一旦萌生,就不忍心割舍。往往沉溺于爱河欲海之中的人,都是非常聪明的人。
是非不到钓鱼处,荣辱常随骑马人。
是是非非不会散播到尘世之外那些与世无争的隐逸之处,荣辱纷争常常伴随着尘世中那些追名逐利的达官贵人。
名心未化,对妻孥亦自矜庄;隐衷释然,即梦寐皆成清楚。
争名好利之心还没有消除,纵然是对妻子儿女也要矜持庄重;隐衷释怀了,即使是在梦中也会十分清醒。
观苏季子以贫穷得志,则负郭二顷田,误人实多;观苏季子以功名杀身,则武安六国印,害人亦不浅。
看苏秦因为贫穷而奋发图强,最终得志,那么如果近城有二顷田产,使人安于逸乐,不思进取,实在是耽误人;看苏秦因为功名被杀,那么当初封武安君佩六国相印的风光,也是害人不浅。
名利场中,难容伶俐;生死路上,正要糊涂。
身处名利场之中,容不得聪明伶俐;通往生死的路上,正是需要糊里糊涂。
一杯酒留万世名,不如生前一杯酒,自身行乐耳,遑恤其他;百年人做千年调,至今谁是百年人,一棺戢身,万事都已。
想通过一杯酒就留下千古名声,不如在世之时喝一杯酒,自己消遣罢了,哪里还需要顾虑其他呢?人生不到百年,却要做上千年的谋划,有谁长命百岁了呢?终究不过是一口棺材藏身,世间万事都随之结束罢了。
郊野非葬人之处,楼台是为邱墓;边塞非杀人之场,歌舞是为刀兵。试观罗绮纷纷,何异旌旗密密;听管弦冗冗,何异松柏萧萧。葬王侯之骨,能消几处楼台;落壮士之头,经得几番歌舞。达者统为一观,愚人指为两地。
荒郊野外并不是埋葬人的地方,亭台楼阁才是埋葬人的坟墓;边关要塞并不是生死搏杀的战场,轻歌曼舞才是杀人的兵器。请看亭台楼阁上达官贵人们满身罗绮,袖带飘飘,和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旌旗又有什么区别呢?试听歌舞欢场上管弦交错的弹奏之声,与丘墓间松柏的萧萧之声又有什么两样呢?要埋葬王侯贵族的尸骨,需要几处楼台?要斩落壮士的头颅,禁得起几番歌舞?通达的人把这两种地方当作一处看待,而愚钝的人才会指出是两个不同的去处。
节义傲青云,文章高白雪。若不以德性陶镕之,终为血气之私,技能之末。
节义比白云还要高洁,文章比白雪还要高雅。如果不以德性来陶冶修炼,最终节义与文章都只能成为逞勇斗气的私心,成为末流的技能。
我有功于人,不可念,而过则不可不念;人有恩于我,不可忘,而怨则不可不忘。
我若是对别人有贡献,不能时刻都记在心里,而若是对别人犯有过错,则一刻都不能忘记;别人若是对我有恩惠,便一刻也不能忘记,而若是对自己有怨恨,则不能不忘记。
径路窄处,留一步与人行;滋味浓的,减三分让人嗜。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。
遇到道路狭窄的地方,就要留一步余地给别人行走;到了味道浓郁的时候,就要减去三分让别人来享受。这是处世的安乐之法。
己情不可纵,当用逆之法制之,其道在一忍字;人情不可拂,当用顺之法调之,其道在一恕字。
自己的欲念不能让它放纵,应当用抑制的办法来制止,其中方法的关键就在于一个“忍”字。他人所要求的事情不可以违逆,应当用顺应的办法来调节,其中方法的关键就在于一个“恕”字。
昨日之非不可留,留之则根烬复萌,而尘情终累乎理趣;今日之是不可执,执之则渣滓未化,而理趣反转为欲根。
以往的是非与过错都不能够让它们存留下来,一旦存留下来就会像树根燃烧之后重新发芽一样,从而使得尘俗之情终会妨碍义理和情趣;现今一时是正确的也不能够对之偏执,一旦偏执就会像渣滓没有化解一样,从而使得义理和情趣反而转化为私欲的根源。
文章不疗山水癖,身心每被野云羁。
优美的文章治愈不了醉心山水的癖好,身体和心灵常常因为荒郊野外的云烟雾气而流连忘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