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梦寻·卷五·西湖外景·三茅观

张岱 Ctrl+D 收藏本站

三茅观在吴山西南。三茅者,兄弟三人,长兄盈,次兄固,季兄衷,秦初咸阳人也。得道成仙,自汉以来,即崇祀之。第观中三像,一立、一坐、一卧,不知何说。以意度之,或以行立坐卧,皆是修炼功夫,教人不可蹉过耳。宋绍兴二十年,因东京旧名,赐额兄宁寿观。元至元间毁,明洪武初重建。成化十年建昊天阁。嘉靖三十五年,总制胡宗宪以平岛夷功,奏建真武殿。万历二十一年,司礼孙隆重修,并建钟翠亭、三义阁。相传观中有褚遂良小楷《阴符经》墨迹。景定庚申,宋理宗以贾似道有江汉功,赐金帛巨万,不受,诏就本观取《阴符经》,以酬其功。此事殊韵,第不应于贾似道当之耳。余尝谓曹操、贾似道千古奸雄,乃诗文中之有曹孟德,书画中之有贾秋壑,觉其罪业滔天,减却一半。方晓诗文书画,乃能忏悔恶人如此。凡人一窍尚通,可不加意诗文,留心书画哉?

三茅观位于吴山的西南面。所谓的三茅,指的是三位兄弟:大哥茅盈,二哥茅固,三弟茅衷,他们都是秦朝初年咸阳人。三兄弟都成仙得道,因此自汉朝以来,一直受到百姓的崇敬与祭祀。观中的三座雕像——一个站立,一个坐着,一个倚卧——其含义尚不明确。凭个人的推测,大概是说行立坐卧都是修炼功夫,告诫人们不要蹉跎时光。在宋绍兴二十年,皇上沿用了东京城中的旧名,为此观赐予了“宁寿观”匾额。三茅观在元代至元年间被毁,明洪武初年重建。明成化十年,又建造了昊天阁。明嘉靖三十五年,因总督胡宗宪平定岛上海寇有功,奏请皇上修建真武殿。明万历二十一年,司礼监太监孙隆再次修缮,并同时建起钟翠亭和三义阁。相传观中曾存有褚遂良的小楷手迹《阴符经》的墨宝。景定庚申年,宋理宗因贾似道平定江汉有功,赏赐他大量黄金布匹,但贾似道没有接受,皇帝就下诏从三茅观中取出《阴符经》​,以此犒赏他的功劳。这件事颇为风雅,只是不应发生在贾似道这样的人身上。我曾认为曹操和贾似道是千古奸雄,但诗文中有曹孟德,书画中有贾似道,觉得他们的滔天罪孽,能消减一半。这让我意识到,诗文和书画竟然有这样的力量,能减轻恶人的罪过。普通人的心窍是通透的,难道不更应该留意诗文书画吗?

  徐渭《三茅观观潮》诗:

  黄幡绣字金铃重,仙人夜语骑青凤。

  宝树攒攒摇绿波,海门数点潮头动。

  海神罢舞回腰窄,天地有身存不得。

  谁将练带括秋空?谁将古概量春雪?

  黑鳌载地几万年,昼夜一身神血干。

  升沉不守瞬息事,人间白浪今如此。

  白日高高惨不光,冷虹随身萦城隍。

  城中那得知城外,却疑寒色来何方。

  鹿苑草长文殊死,狮子随人吼祗树。

  吴山石头坐秋风,带着高冠拂云雾。

  又《三茅观眺雪》诗:

  高会集黄冠,琳宫夜坐阑。梅芳成蕊易,雪谢作花难。

  檐月沉怀暖,江峰入坐寒。暮鸦惊炬火,飞去破烟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