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之船有楼,实包副使涵所创为之。大小三号:头号置歌筵,储歌童;次载书画;再次偫美人。涵老以声伎非侍妾比,仿石季伦、宋子京家法,都令见客。常靓妆走马,媻姗勃窣,穿柳过之,以为笑乐。明槛绮疏,曼讴其下,擫籥弹筝,声如莺试。客至,则歌童演剧,队舞鼓吹,无不绝伦。
西湖的游船,实际上是福建提学副使包涵所创制的。楼船分为大、中、小三种规格:大号船专门用于歌舞宴会,船上储备了许多歌童;中号船则装载名人书画,便于文人雅集、书画创作;小号船则用来携带佳人美眷,共同游览湖山。包涵所老先生认为歌妓比不得侍妾,他效仿石崇、宋祁的家规,让她们都出来见客人。他常常让她们精心打扮,在庭前缓步而行,姿态摇曳,个个风姿绰约,优雅地穿过柳林花径,以此为乐。在明净的栏杆前,在镂空雕花的窗户之下,佳人们在廊檐下轻歌曼舞,抚籥弹筝,声音如同稚嫩的黄莺啼鸣。若是有客人到访,歌僮演戏,跳舞奏乐,无不精彩绝伦。
乘兴一出,住必浃旬,观者相逐,问其所止。南园在雷峰塔下,北园在飞来峰下。两地皆石薮,积牒磊砢,无非奇峭。但亦借作溪涧桥梁,不于山上叠山,大有文理。大厅以拱斗抬梁,偷其中间四柱,队舞狮子甚畅。北园作八卦房,园亭如规,分作八格,形如扇面。当其狭处,横亘一床,帐前后开合,下里帐则床向外,下外帐则床向内。涵老居其中,扃上开明窗,焚香倚枕,则八床面面皆出。穷奢极欲,老于西湖者二十年。金谷、郿坞,着一毫寒俭不得,索性繁华到底,亦杭州人所谓“左右是左右”也。西湖大家何所不有,西子有时亦贮金屋。咄咄书空,则穷措大耳。
包涵所乘兴出游,必定要在楼船上住个十来天,观赏的人争先恐后,纷纷询问他停船的地点。南园位于雷峰塔下,北园则在飞来峰下。两地多石,石头堆叠在一起,无不奇特险峻,也被巧妙地用作溪流和山涧的桥梁,这些石堆不在山上叠山,别具匠心。大厅的房梁由拱斗抬起,省去了房屋中间的四根立柱,甚至可以在其中舞狮,空间依然很宽敞。北园则设计成八卦房,园内的亭子呈圆形,如同规矩,分为八个格间,形状像扇面。在狭窄处,横放着一张床,床帐前后可自由开合,放下里侧的床帐,床就朝向外面,放下外侧的床帐,床就朝向内部。包涵所老先生居于中央,门上安装了透明窗户,焚烧香料,倚靠枕头,八张床每个面都显现出来。包涵所穷奢极欲,在西湖生活长达二十年。就如金谷园和郿坞那样,带有一点寒酸气息都不行,索性就要繁华到底,这正是杭州人所说的“左右是左右”。西湖的大户人家,什么东西没有,即使是真有西施也要藏入金屋。整日失意怀恨的,就是那些穷书生罢了。
陈函辉《南屏包庄》诗:
独创楼船水上行,一天夜气识金银。
歌喉裂石惊鱼鸟,灯火分光入藻蘋。
潇洒西园出声伎,豪华金谷集文人。
自来寂寞皆唐突,虽是逋仙亦恨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