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旃蒙单瘀十月,尽玄勣阉茂七月,凡六年有奇。
起旃蒙单瘀十月,尽玄勣阉茂七月,一共六年有余。
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下
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下
永徽六年乙卯,公元六五五年
永徽六年(乙卯,公元655年)
冬,十月,己酉,下诏称:“王皇后、萧淑妃谋行鸩毒,废为庶人,母及兄弟,并除名,流岭南。”许敬宗奏:“故特进赠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,使逆乱馀孽犹得为廕,并请除削。”从之。
冬季十月己酉日,朝廷颁布诏书说:“王皇后、萧淑妃阴谋投毒害人,废为庶人,她们的母亲和兄弟,一并除名,流放到岭南。”许敬宗奏报:“已故特进赠司空王仁祐授予官职的凭证还留存着,,这使得谋反叛乱的残余势力仍有机会借此受到庇护并担任官职,请求将其官爵一并撤销。”皇上采纳。
乙卯,百官上表请立中宫,乃下诏曰:“武氏门著勋庸,地华缨黻,往以才行选入后庭,誉重椒闱,德光兰掖。朕昔在储贰,特荷先慈,常得待从,弗离朝夕,宫壸之内,恒自饬躬,嫔嫱之间,未尝迕目,圣情鉴悉,每垂赏叹,遂以武氏赐朕,事同政君,可立为皇后。”
乙卯日,百官上奏表请求立中宫皇后,皇上于是下诏说:“武氏出身功臣之家,世代拥有官爵,以前凭借才能和品行被选入后宫,美名传扬椒房,品德光耀掖庭。我以前做太子时,她特别蒙受先母的恩宠,经常得以在皇上身边侍奉,日夜不离开,在后宫之中,常自行整饬,嫔妃之间,不曾反目,先帝看得明白,常常对其赞叹有加,于是把武氏赏赐给我,情况就像王政君。鉴于武氏的卓越品质,武氏可以立为皇后。”
丁巳,赦天下。是日,皇后上表称:“陛下前以妾为宸妃,韩瑗、来济面折庭争,此既事之极难,岂非深情为国!乞加褒赏。”上以表示瑗等,瑗等弥忧惧,屡请去位,上不许。
丁巳日,大赦天下。这一天,武皇后上表说:“陛下曾经封我为宸妃,当时韩瑷与来济在朝堂上当面争执,这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,难道不正是因为他们一心为国吗?谦请陛下对他们加以褒奖和赏赐。”皇上将奏表呈示给韩瑷等人看,韩瑷等人更加忧虑和恐惧,多次请求辞去官位,皇上不同意。
十一月,丁卯朔,临轩命司空李勣赍玺绶册皇后武氏。是日,百官朝皇后于肃义门。
十一月丁卯朔日,皇上在前殿命令司空李勣带着印玺册立皇后武氏。这一天,百官在肃义门朝觐皇后。
故后王氏、故淑妃萧氏,并囚于别院,上尝念之,间行至其所,见其室封闭极密,惟窍壁以通食器,恻然伤之,呼曰:“皇后、淑妃安在?”王氏泣对曰:“妾等得罪为宫婢,何得更有尊称!”又曰:“至尊若念畴昔,使妾等再见日月,乞名此院为回心院。”上曰:“朕即有处置。”武后闻之,大怒,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,断去手足,捉酒甕中,曰:“令二妪骨醉!”数日而死,又斩之。王氏初闻宣敕,再拜曰:“愿大家万岁!昭仪承恩,死自吾分。”淑妃骂曰:“阿武妖猾,乃至于此!愿他生我为猫,阿武为鼠,生生扼其喉。”由是宫中不畜猫。寻又改王氏姓为蟒氏,萧氏为枭氏。武后数见王、萧为祟,被发沥血如死时状。后徙居蓬莱宫,复见之,故多在洛阳,终身不归长安。
原皇后王氏、原淑妃萧氏,一并被囚禁在别院,皇上曾想起她们,走小路去囚禁她们的地方,看到囚室封闭得极其严密,只在墙壁上凿洞来送盛放食物的器皿,于是感到悲伤,呼喊道:“皇后、淑妃在哪里?”王氏哭着回答说:“我们获罪成了宫中的奴婢,哪里还有那样尊贵的称号!”她又说:“至尊如果思念从前的情分,让我们重见天日,请求将这个院子命名为回心院。”皇上说:“我很快就会安排。”武皇后听说后,非常生气,派人将王氏和萧氏各打一百杖,砍去手脚,扔进酒瓮里,说:“让这两个老女人的骨头也喝醉!”几天后她们死了,又被砍头。王氏当初听到宣布处置她们的敕令时,拜了又拜说:“祝愿皇帝万岁!武昭仪承蒙恩泽,死自然是我的本分!”萧淑妃骂道:“阿武的妖媚狡诈,竟到这种地步!希望来生我变成猫,她变成鼠,我要活活扼住她的咽喉。”从此宫中不养猫。不久又改王氏的姓为蟒氏,萧氏为枭氏。武后多次见到王氏、萧氏的鬼魂作祟,披发流血就像死时的样子。她后来搬到蓬莱宫居住,再次见到这种情景,所以她大多住在洛阳,终身没有回长安。
己巳,许敬宗奏曰:“永徽爰始,国本未生,权引彗星,越升明两。近者元妃载诞,正胤降神,重光日融,爝晖宜息。安可反植枝干,久易位于天庭;倒袭裳衣,使违方于震位!又,父子之际,人所难言,事或犯鳞,必婴严宪,煎膏染鼎,臣亦甘心。”上召见,问之,对曰:“皇太子,国之本也,本犹未正,万国无所系心。且在东宫者,所出本微,今知国家已有正嫡,必不自安。窃位而怀自疑,恐非宗庙之福,愿陛下熟计之。”上曰:“忠已自让。”对曰:“能为太伯,愿速从之。”
己巳日,许敬宗上奏说:“永徽初期,太子还没有选定,权且拉起彗星,越级升至太阳的高位。近来皇后生子,嫡嗣降临,阳光普照,微弱的火光应该熄灭了。怎么可以颠倒旁枝和主干的顺序,长期在朝廷中改变位置,反穿上衣和下裙,使他违背法度占据东宫!另外,父子之间的关系,是别人很难说清楚的,这种事或许会冒犯龙颜,一定会受到严惩,即使煎熬我的脂肪浸染大鼎,我也甘心。”皇上召见他,询问他,他回答说:“皇太子,是国家的根本,根本没有确立,天下人就无法安心。况且身在东宫的那个人,出身原本就很卑微,现在知道国家已经有嫡嗣,一定心里不安。窃居高位而心中为自己猜疑,恐怕不是国家的福运,希望陛下仔细考虑这件事。”皇上说:“李忠已经自动让位了。”许敬宗说:“他能做太伯那样的人,希望陛下赶快批准。”
西突厥颉苾达度设数遣使请兵讨沙钵罗可汗。甲戌,遣丰州都督元礼臣册拜颉苾达度设为可汗。礼臣至碎叶城,沙钵罗发兵拒之,不得前。颉苾达度设部落多为沙钵罗所并,馀众寡弱,不为诸姓所附,礼臣竟不册拜而归。
西突厥颉苾达度设多次派使者请求朝廷出兵征讨沙钵罗可汗。甲戌日,朝廷派丰州都督元礼臣册立颉苾达度设为可汗。元礼臣来到碎叶城,沙钵罗派兵抗拒,使其不能前进。颉苾达度设的部落大多被沙钵罗所吞并,剩余的部众人数少实力弱,不被西突厥各姓所接受,元礼臣最终没有能够成功册立就返回了。
中书侍郎李义府参知政事。义府容貌温恭,与人语,必嬉怡微笑,而狡险忌克,故时人谓义府笑中有刀;又以其柔而害物,谓之李猫。
中书侍郎李义府担任参知政事。李义府外表温和谦恭,和别人说话时,一定会面带微笑,而内心却狡诈刻薄,所以当时人说他笑里藏刀,又因他柔和而害人,称他为李猫。
显庆元年丙辰,公元六五六年
显庆元年(丙辰,公元656年)
春,正月,辛未,以皇太子忠为梁王、梁州刺史,立皇后子代王弘为皇太子,生四年矣。忠既废,官属皆惧罪亡匿,无敢见者;右庶子李安仁独候忠,泣涕拜辞而去。安仁,纲之孙也。
春季正月辛未日,皇上封皇太子李忠为梁王、梁州刺史,立武皇后的儿子代王李弘为皇太子,他已经四岁了。李忠被废黜后,属官都害怕获罪而逃走和躲藏,没有敢和他见面的人。只有太子右庶子李安仁等候李忠,哭着向他下拜告辞。李安仁,是李纲的孙子。
壬申,赦天下,改元。
壬申日,大赦天下,改换年号。
二月,辛亥,赠武士彟司徒,赐爵周国公。
二月辛亥日,朝廷追赠武士彟官职为司徒,赏赐爵位为周国公。
三月,以度支侍郎杜正伦为黄门侍郎、同三品。
三月,朝廷任命度支侍郎杜正化为黄门侍郎、同三品。
夏,四月,壬子,矩州人谢无灵举兵反,黔州都督李子和讨平之。
夏季四月壬子日,矩州人谢无灵聚集兵众反叛,黔州都督李子和征讨并将其平定。
己未,上谓侍臣曰:“朕思养人之道,未得其要,公等为朕陈之。”来济对曰:“昔齐桓公出游,见老而饥寒者,命赐之食,老人曰:‘愿赐一国之饥者。’赐之衣,曰:‘愿赐一国之寒者。’公曰:‘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国之饥寒!’老人曰‘君不夺农时,则国人皆有馀食矣;不夺蚕要,则国人皆有馀衣矣!’故人君之养人,在省其征役而已。今山东役丁,岁别数万,役之则人大劳,取庸则人大费。臣愿陛下量公家所须外,馀悉免之。”上从之。
己未日,皇上对近臣说:“我在思考养育人民的方法,还没有找到其中的要领,各位为我陈述这件事。”来济回答说:“从前齐桓公出游,见到一位挨饿受冻的老人,命人赐给他食物,老人说:‘希望赐给全国挨饿的人食物。’齐桓公赐给他衣服,老人说:‘希望赐给全国受冻的人衣服。’齐桓公说:‘我的仓库怎么能够周济全国挨饿受冻的人?’老人说:‘国君不耽误农耕时节,国人就都有富余的粮食了。不占用养蚕时节,国人就都有富余的衣服了。’所以君主养育人民,只在于减省他们的赋税和徭役罢了。现在山东服役的男丁,每年有几万人,让他们服役则过于劳苦,让他们出钱则负担太大。我希望陛下估量除去国家所必需的以外,其余一律免除。”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。
六月,辛亥,礼宫奏停太祖、世祖配祀,以高祖配昊天于圜丘,太宗配五帝于明堂;从之。
六月辛亥日,礼官奏请停止以太祖、世祖配祭,以高祖在圜丘配祭昊天,以太宗在明堂配祭五帝。皇上采纳这一建议。
秋,七月,乙丑,西洱蛮酋长杨栋附、显和蛮酋长王罗祁、郎、昆、梨、盘四州酋长王伽冲等帅众内附。
秋季七月乙丑日,西洱蛮酋长杨栋附,显和蛮酋长王郎祁,郎、昆、黎、盘四州酋长王伽冲等人,率领部众归附朝廷。
癸未,以中书令崔敦礼为太子少师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
癸未日,朝廷任命中书令崔敦礼为太子少师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
八月,丙申,固安昭公崔敦礼薨。
八月丙申日,固安昭公崔敦礼去世。
辛丑,葱山道行军总管程知节击西突厥,与歌逻、处月二部战于榆慕谷,大破之,斩首千馀级。副总管周智度攻突骑施、处木昆等部于咽城,拔之,斩首三万级。
辛丑日,葱山道行军总管程知节攻打西突厥,和歌逻、处月两部在榆慕谷交战,击溃敌军,斩获几千人的首级。副总管周智度在咽城攻打突骑施、处木昆等部,将其攻占,斩获三万人的首级。
乙巳,龟兹王布失毕入朝。
乙巳日,龟兹王布失毕进京朝觐。
李义府恃宠用事。洛州妇人淳于氏,美色,系大理狱,义府属大理寺丞毕正义枉法出之,将纳为妾,大理卿段宝玄疑而奏之。上命给事中刘仁轨等鞫之,义府恐事泄,逼正义自缢于狱中。上知之,原义府罪不问。
李义府仰仗皇帝的宠信当权执政。洛州妇女淳于氏,相貌美丽,被囚禁在大理寺的监狱里,李义府嘱咐大理寺丞毕正义违反法令把她释放,将要纳她为妾,大理卿段宝玄怀疑并奏报这件事。皇上命令给事中刘仁轨等人负责审问。李义府害怕事情败露,逼迫毕正义在监狱里上吊自杀。皇上知道后,原谅李义府并没追究。
侍御史涟水王义方欲奏弹之,先白其母曰:“义方为御史,视奸臣不纠则不忠,纠之则身危而忧及于亲为不孝,二者不能自决,奈何?”母曰:“昔王陵之母,杀身以成子之名。汝能尽忠以事君,吾死不恨!”义方乃奏称:“义府于辇毂之下,擅杀六品寺丞;就云正义自杀,亦由畏义府威,杀身以灭口。如此,则生杀之威,不由上出,渐不可长,请更加勘当!”于是对仗,叱义府令下;义府顾望不退。义方三叱,上既无言,义府始趋出,义方乃读弹文。上释义府不问,而谓义方毁辱大臣,言辞不逊,贬莱州司户。
侍御史涟水人王义方想要上奏弹劾李义府,事先告诉他的母亲说:“我担任御史,看见奸臣不检举就是不忠诚,检举会遭遇危险而让母亲担忧就是不孝,这两方面不能自己决断,怎么办?”母亲说:“从前王陵的母亲,自杀来成就儿子的美名。你能竭尽忠诚来事奉君主,我死也没有遗憾!”王义方于是奏报:“李义府在天子脚下,擅自杀害六品寺丞,即使说毕正义是自杀,也是因为畏惧李义府的威势,自杀来灭口。像这样,生杀的威权,就不是出自皇帝了,这种风气不可以助长,请求重新加以审核!”于是他在朝堂当众奏事,斥责李义府让他退下,李义府左顾右盼不退下。王义方三次斥责,皇上没有发话,李义府才快步退出,王义方于是宣读弹劾的奏章。皇上对李义府的罪行不追究,却认为王义方诋毁污辱大臣,言辞不谦虚,将他贬为莱州司户。
九月,括州暴风,海溢,溺四千馀家。
九月,括州刮起暴风,海水溢出,淹没四千多家。
冬,十一月,丙寅,生羌酋长浪我利波等帅众内附,以其地置柘、栱二州。
冬季,十一月丙寅日,不受朝廷管辖的塞外羌族首领浪我利波等人率领部众归附,朝廷在当地设置拓州、栱州。
十二月,程知节引军至鹰娑川,遇西突厥二万骑,别部鼠尼施等二万馀骑继至,前军总管苏定方帅五百骑驰往击之,西突厥大败,追奔二十里,杀获千五百馀人,获马及器械,绵亘山野,不可胜计。副大总管王文度害其功,言于知节曰:“今兹虽云破贼,官军亦有死伤,乘危轻脱,乃成败之法耳,何急而为此!自今当结方陈,置辎重在内,遇贼则战,此万全策也。”又矫称别得旨,以知节恃勇轻敌,委文度为之节制,遂收军不许深入。士卒终日跨马被甲结陈,不胜疲顿,马多瘦死。定方言于知节曰:“出师欲以讨贼,今乃自守,坐自困敝,若遇贼必败;懦怯如此,何以立功!且主上以公为大将,岂可更遣军副专其号令,事必不然。请囚文度,飞表以闻。”知节不从。至恒笃城,有群胡归附,文度曰“此属伺我旋师,还复为贼,不如尽杀之,取其资财。”定方曰:“如此乃自为贼耳,何名伐叛!”文度竟杀之,分其财,独定方不受。师旋,文度坐矫诏当死,特除名;知节亦坐逗遛追贼不及,减死免官。
十二月,程知节领兵来到鹰娑川,遇到西突厥的二万骑兵,分支部落鼠尼施等二万多骑兵相继到达。前军总管苏定方率领五百骑兵赶去进攻,西突厥溃败,大军追击二十里,杀死和俘获一千五百多人,缴获的马匹和器械,遍布山野,不可胜数。副大总管王文度忌妒苏定方的战功,向程知节进言说:“这一次虽说打败了敌人,官军也有伤亡,身处险境却举止轻浮,这就是酿成失败的做法了,为什么急着这样做!从今以后应经常排列方阵,把辎重布置在内部,遇到贼兵就交战,这是万无一失的策略。”他又谎称另外接到圣旨,因为程知节仰仗勇力而轻视敌人,委派他指挥调度,于是收拢军队不准深入敌境。士兵整天骑在马上披甲列阵,不能忍受疲劳之苦,大量战马瘦弱而死。苏定方对程知节说:“出兵是为了征伐贼兵,现在是在自守,坐等自己困窘疲惫,如果遇到贼兵一定会失败。这样怯懦,凭什么来立功!况且主上任命您为大将,怎么能另派副手独掌号令?事情一定不是这样。请囚禁王文度,赶快上奏表报告朝廷。”程知节没有听从。大军行进到恒笃城,有一批胡人归附,王文度说:“这些人等到我们撤兵后,还会再做盗贼,不如把他们都杀死,夺取他们的财物。”苏定方说:“像这样做就是自己做盗贼了,还有什么正当理由讨伐叛逆!”王文度最终杀死他们,分掉他们的财物,只有苏定方不接受。撤兵时,王文度因假传诏令获罪应当被处死,朝廷特赦而将其除名。程知节也因停留不前没有追上贼兵获罪,减死罪为罢免官职。
是岁,以太常卿驸马都尉高履行为益州长史。
这一年,朝廷任命太常卿驸马都尉高履行为益州长史。
韩瑗上疏,为褚遂良讼冤曰:“遂良体国忘家,捐身徇物,风霜其操,铁石其心,社稷之旧臣,陛下之贤佐。无闻罪状,斥去朝廷,内外黎,咸嗟举措。臣闻晋武弘裕,不贻刘毅之诛;汉祖深仁,无恚周昌之直。而遂良被迁,已经寒暑,违忤陛下,其罚塞焉。伏愿缅鉴无辜,稍宽非罪,俯矜微款,以顺人情。”上谓瑗曰:“遂良之情,朕亦知之。然其悖戾好犯上,故以此责之,卿何言之深也!”对曰:“遂良社稷忠臣,为谗谀所毁。昔微子去而殷国以亡,张华存而纲纪不乱。陛下无故弃逐旧臣,恐非国家之福!”上不纳。瑗以言不用,乞归田里,上不许。
韩瑗上疏,为褚遂良申诉冤屈说:“褚遂良体念国家忘记私家,舍生取义,品格高洁,意志坚定,是国家的老臣,是陛下的好帮手。没听说他有罪过,就被斥责离开朝廷,朝廷内外和黎民百姓,都因这种做法而叹息。我听说晋武帝宽宏大量,不给予刘毅死罪。汉高祖仁德笃厚,不怨恨周昌耿直。可是褚遂良被降职,已经过去一年时间,违抗陛下的罪过,对他的惩罚已经抵偿。我恭敬地希望陛下明察他的清白无辜,宽赦他的强加之罪,怜悯他的微小忠心,来顺应人情。”皇上对韩瑗说:“褚遂良的情况,我也知道。可是他脾气暴躁喜欢犯上,所以用这种办法责备他,您为什么说得那么严重!”韩瑗回答说:“褚遂良是国家的忠诚,被谗言所诋毁。从前微子离去而殷商因此灭亡,张华留任而国家法度不乱。陛下毫无缘由地抛弃驱逐老臣,恐怕不是国家的福运。”皇上没有采纳。韩瑗因为自己的话没有被采纳,请求返回家乡种田,皇上没有批准。
刘洎之子讼其父冤,称贞观之末,为褚遂良所谮而死,李义府复助之。上以问近臣,众希义府之旨,皆言其枉。给事中长安乐彦玮独曰:“刘洎大臣,人主暂有不豫,岂得遽自比伊、霍!今雪洎之罪,谓先帝用刑不当乎!”上然其言,遂寝其事。
刘洎的儿子为父亲申诉冤屈,说在贞观末年,他的父亲被褚遂良进谗言害死,李义府也帮助他。皇上询问近臣这件事,众人迎合李义府的意思,都说刘洎冤枉。只有给事中长安人乐彦玮说:“刘洎身为大臣,君主暂时生病,怎么能急着自比为伊尹、霍光!现在洗雪刘洎的罪过,是认为先帝用刑不恰当吗?”皇上赞同他的话,于是搁置这件事。
显庆二年丁巳,公元六五七年
显庆二年(丁巳,公元657年)
春,正月,癸巳,分哥逻禄部置阴山、大漠二都督府。
春季正月癸巳日,朝廷分割哥逻禄部设置阴山、大漠两处都督府。
闰月,壬寅,上行幸洛阳。
闰正月壬寅日,皇上出行亲临洛阳。
庚戌,以右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,帅燕然都护渭南任雅相、副都护萧嗣业发回纥等兵,自北道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。嗣业,钜之子也。
庚戌日,朝廷任命左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,率领燕然都护渭南人任雅相、副都护萧嗣业调发回纥等部族的士兵,从北道征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。萧嗣业,是萧钜的儿子。
初,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及族兄左屯卫大将军步真,皆西突厥酋长,太宗之世,帅众来降;至是,诏以弥射、步真为流沙安抚大使,自南道招集旧众。
当初,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和族兄左屯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,都是西突厥的酋长,在太宗时,他们率领部众前来归降。到这个时候,朝廷下诏任命阿史那弥射、阿史那步真为流沙安抚大使,从南道召集他们原有的部众。
二月,辛酉,车驾至洛阳宫。
二月辛酉日,皇帝来到洛阳宫。
庚午,立皇子显为周王。壬申,徙雍王素节为郇王。
庚午日,皇上立皇子李显为周王。壬申日,皇上改封雍王李素节为郇王。
三月,甲辰,以潭州都督褚遂良为桂州都督。
三月甲辰日,朝廷任命潭州都督褚遂良为桂州都督。
癸丑,以李义府兼中书令。
癸丑日,朝廷任命李义府兼中书令。
夏,五月,丙申,上幸明德宫避暑。上自即位,每日视事;庚子,宰相奏天下无虞,请隔日视事;许之。
夏季五月丙申日,皇上亲临明德宫避暑。皇上从即位以来,每天处理政事。庚子日,宰相奏报天下没有忧虑,请求隔日处理政事。皇上批准了。
秋,七月,丁亥朔,上还洛阳宫。
秋季七月丁亥朔日,皇上返回洛阳宫。
王玄策之破天竺也,得方士那罗迩娑婆寐以归,自言有长生之术。太宗颇信之,深加礼敬,使合长生药。发使四方求奇药异石,又发使诣婆罗门诸国采药。其言率皆迂诞无实,苟欲以延岁月,药竟不就,乃放还。上即位,复诣长安,又遣归。玄策时为道王友,辛亥,奏言:“此婆罗门实能合长年药,自诡必成,今遣归,可惜失之。”玄策退,上谓侍臣曰:“自古安有神仙!秦始皇、汉武帝求之,疲弊生民,卒无所成。果有不死之人,今皆安在!”李对曰:“诚如圣言。此婆罗门今兹再来,容发衰白,已改于前,何能长生!陛下遣之,内外皆喜。”娑婆寐竟死于长安。
王玄策攻破天竺时,俘获方士那罗迩娑婆寐返回,这个人自称有延长生命的法术。太宗很相信他,对他非常尊敬,让他配制延长生命的药,派使者到各地寻找奇异的草药和罕见的矿石,又派使者到婆罗门等国采集药物。这个人的话大都荒诞不经,想暂且拖延时日,药最终没有配制成功,于是太宗放他回国了。皇上即位后,他再次来到长安,又被遣送回去。王玄策当时是道王李元庆的师友,辛亥日,奏报说:“这个婆罗门确实能配制延长生命的药,责成自己一定要配制成功,现在遣送回去,可惜失去了这个机会。”王玄策退下,皇上对近臣说:“自古以来哪里有神仙!秦始皇、汉武帝求神仙,劳烦百姓,最终一无所得。真有不死的人,现在都在哪里?”李勣回答说:“确实像陛下所说。这个婆罗门今年又来长安,容貌衰老头发变白,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,怎么能延长生命?陛下遣送他,朝廷内外都高兴。”那罗迩娑婆寐最终死在长安。
许敬宗、李义府希皇后旨,诬奏侍中韩瑗、中书令来济与褚遂良潜谋不轨,以桂州用武之地,授遂良桂州都督,欲以为外援。八月,丁卯,瑗坐贬振州刺史,济贬台州刺史,终身不听朝觐。又贬褚遂良为爱州刺史,荣州刺史柳奭为象州刺史。
许敬宗、李义府迎合皇后的意思,上奏诬陷侍中韩瑗、中书令来济和褚遂良暗中图谋不法之事,因为桂州是适合用兵的地方,他们授予褚遂良桂州都督之职,想要让他做外援。八月丁卯日,韩瑗获罪被贬为振州刺史,来济被贬为台州刺史,终身不许入朝觐见。朝廷又将褚遂良贬为爱州刺史,荣州刺史柳奭被贬为象州刺史。
遂良至爱州,上表自陈:“往者濮王、承乾交争之际,臣不顾死亡,归心陛下。时岑文本、刘洎奏称‘承乾恶状已彰,身在别所,其于东宫,不可少时虚旷,请且遣濮王往居东宫。’臣又抗言固争,皆陛下所见。卒与无忌等四人共定大策。及先朝大渐,独臣与无忌同受遗诏。陛下在草土之辰,不胜哀恸,臣以社稷宽譬,陛下手抱臣颈。臣与无忌区处众事,咸无废阙,数日之间,内外宁谧。力小任重,动罹愆过,蝼蚁馀齿,乞陛下哀怜。”表奏,不省。
褚遂良来到爱州,上表自我陈述说:“过去濮王、李承乾相互争斗的时候,我不顾生死,倾心于陛下。当时岑文本、刘洎奏报说:‘李承乾的罪行已经败露,被关在偏宅,东宫的位置,不能有片刻空缺,请求暂且派濮王前去住进东宫。’我又坚决劝阻,这些都是陛下亲眼所见的。最终我和长孙无忌等四人共同做出重大决策。等到先帝病危,只有我和长孙无忌共同领受遗诏。陛下在守丧的时候,悲伤哀痛不能自控,我都会以国事来宽慰劝解,陛下用手抱住我的脖子。我和长孙无忌分别处理各项政事,都没有荒废缺失,几天之内,朝廷内外一片安宁。我能力小而责任重,动辄出现差错,微贱的残年,乞求陛下哀怜。”奏表呈上后,皇上没有答复。
己巳,礼官奏:“四郊迎气,存太微五帝之祀;南郊明堂,废纬书六天之义。其方丘祭地之外,别有神州,亦请合为一祀。”从之。
己巳日,礼官奏报:“四方郊外迎祭五行之气,保留太微和五帝的祭祀。在南郊和明堂,废弃纬书六天帝的说法。除方丘祭地之外,另有祭神州的仪式,也请求合在一起祭祀。”皇上采纳。
辛未,以礼部尚书许敬宗为侍中,兼度支尚书杜正伦为兼中书令。
辛未日,朝廷任命礼部尚书许敬宗为侍中,兼任度支尚书的杜正伦为兼中书令。
冬,十月,戊戌,上行幸许州。乙巳,畋于滍水之南。壬子,至祀水曲。十二月,乙卯朔,车驾还洛阳宫。
冬季十月戊戌日,皇上出行亲临许州。乙巳日,皇上在滍水南岸狩猎。壬子日,皇上来到汜水曲。十二月乙卯朔日,皇上返回洛阳宫。
苏定方击西突厥沙钵罗可汗,至金山北,先击处木昆部,大破之,其俟斤懒独禄等帅万馀帐来降,定方抚之,发其千骑与俱。
苏定方攻打西突厥沙钵罗可汗,行进到金山以北,先攻打处木昆部,将其击溃。该部的俟斤懒独禄等人率领一万多帐部众前来归降,苏定方安抚他们,征发他们的一千名骑兵随军作战。
右领军郎将薛仁贵上言:“泥孰部素不伏贺鲁,为贺鲁所破,虏其妻子。今唐兵有破贺鲁诸部得泥孰妻子者,宜归之,仍加赐赉,使彼明知贺鲁为贼而大唐为之父母,则人致其死,不遗力矣。”上从之。泥孰喜,请从军共击贺鲁。
右领军郎将薛仁贵进言:“泥孰部向来不服阿史那贺鲁,被阿史那贺鲁打败,妻儿也被俘虏。现在大唐军队打败阿史那贺鲁各部后有人得到泥孰部的妻儿,应该归还给他们,还要给予赏赐,让他们明白阿史那贺鲁是盗贼而大唐是他们的衣食父母,这样他们就能以死效命,不遗余力了。”皇上采纳他的建议。泥孰部很高兴,请求随军共同攻打阿史那贺鲁。
定方至曳咥河西,沙钵罗帅十姓兵且十万来拒战。定方将唐兵及回纥万馀人击之。沙钵罗轻定方兵少,直进围之。定方令步兵据南原,攒槊外向,自将骑兵陈于北原。沙钵罗先攻步军,三冲不动,定方引骑兵击之,沙钵罗大败,追奔三十里,斩获数万人;明日,勒兵复进。于是胡禄屋等五弩失毕悉众来降,沙钵罗独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。时阿史那步真出南道,五咄陆部落闻沙钵罗败,皆诣步真降。定方乃命萧嗣业、回纥婆闰将胡兵趋邪罗斯川,追沙钵罗,定方与任雅相将新附之众继之。会大雪,平地二尺,军中咸请俟晴而行,定方曰:“虏恃雪深,谓我不能进,必休息士马。亟追之可及,若缓之,彼遁逃浸远,不可复追,省日兼功,在此时矣!”乃蹋雪昼夜兼行,所过收其部众,至双河,与弥射、步真兵合,去沙钵罗所居二百里,布陈长驱,径至其牙帐。沙钵罗与其徒将猎,定方掩其不备,纵兵击之,斩获数万人,得其鼓纛,沙钵罗与其子咥运、婿阎啜等脱走,趣石国。定方于是息兵,诸部各归所居,通道路,置邮驿,掩骸骨,问疾苦,画疆场,复生业,凡为沙钵罗所掠者,悉括还之,十姓安堵如故。乃命萧嗣业将兵追沙钵罗,定方引军还。
苏定方来到曳咥河西岸,沙钵罗率领十姓兵众将近十万人前来迎战。苏定方率领大唐士兵和回纥军队共一万多人攻打他们。沙钵罗轻视苏定方兵少,径直将他包围。苏定方命令步兵占据南边的平原,将长矛聚集起来朝向外围,他亲自率领骑兵在平原以北列阵。沙钵罗先进打步兵,三次冲击阵型都不动摇。苏定率领骑兵攻打敌人,将沙钵罗击溃,追击三十多里,斩首和俘获几万人。第二天,苏定方领兵再次前进。于是胡禄屋等弩失毕五部都率众前来投降,沙钵罗只跟处木昆屈律啜的几百名骑兵向西逃跑。当时阿史那步真从南道出兵,咄陆五部听说沙钵罗战败,都来到阿史那步真营中投降。苏定方于是命令萧嗣业、回纥人婆闰率领胡人士兵直奔邪罗斯川,追击沙钵罗,苏定方和任雅相率领新归附的部众跟在后面。正逢天降大雪,平地雪深二尺,军中都请求等天晴后再进军,苏定方说:“敌人仰仗积雪深,认为我们不能前进,一定会让兵马休息。急速追击还可以赶上,如果行动缓慢,他们越逃越远,就不能再追了。节省时间又事半功倍,就在这一次了!”于是大军踏雪昼夜兼程,所经过的地方就收容当地的部众,来到双河,和阿史那弥射、阿史那步真会合,距离沙钵罗居住的地方二百里,列阵长驱直入,径直来到他的牙帐。沙钵罗和他的党徒将要外出狩猎,苏定方趁他们没有防备,发兵攻打他们,斩杀和俘获几万人,缴获沙钵罗的旗鼓。沙钵罗和他的儿子阿史那咥运、女婿阎啜等人逃脱,前往石国。苏定方于是收兵,命令众部落各自返回驻地,打通道路,设置驿站,掩埋尸骨,慰问疾苦,划定疆界,恢复生产,凡是被沙钵罗所掠夺的人口,都搜求后送回去后,十姓部落像以前一样安居乐业。苏定方于是命令萧嗣业领兵追击沙钵罗,自己率军返回。
沙钵罗至石国西北苏咄城,人马饥乏,遣人赍珍宝入城市马。城主伊沮达官诈以酒食出迎,诱之入,闭门执之,送于石国。萧嗣业至石国,石国人以沙钵罗授之。
沙钵罗来到石国西北的苏咄城,人马饥饿困乏,派人带上珍宝进城买马。城主伊沮达官假装奉送酒食出城迎接,引诱他们进城,然后关闭城门将他们擒获,押送到石国。萧嗣业来到石国家,石国人就把沙钵罗交给了他。
乙丑,分西突厥地置濛池、昆陵二都护府,以阿史那弥射为左卫大将军、昆陵都护、兴昔亡可汗,押五咄陆部落;阿史那步真为右卫大将军、濛池都护、继往绝可汗,押五弩失毕部落。遣光禄卿卢承庆持节册命,仍命弥射、步真与承庆据诸姓降者,准其部落大小,位望高下,授刺史以下官。
乙丑日,朝廷分割西突厥的土地设置濛池、昆陵两处都护府,任命阿史那弥射为左卫大将军、昆陵都护、兴昔亡可汗,统领咄陆五部落。阿史那步真担任右卫大将军、濛池都护、继往绝可汗,统领弩失毕五部落。朝廷派光禄卿卢承庆持符节去册命,于是命令阿史那弥射、阿史那步真和卢承庆根据投降各姓的情况,按照他们部落的大小,地位声望的高低,授予刺史以下的官职。
丁卯,以洛阳宫为东都,洛州官吏员品并如雍州。
丁卯日,朝廷以洛阳宫为东都,洛州官吏的名额和品级都遵照雍州。
是岁,诏:“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礼拜,所司明有法制禁断。”
这一年,朝廷诏令:“从今以后僧人和尼姑不能接受父母和尊长的礼拜,有关部门应该制定法令杜绝这种情况。”
以吏部侍郎刘祥道为黄门侍郎,仍知吏部选事。祥道以为:“今选司取士伤滥,每年入流之数,过一千四百,杂色入流,曾不铨简。即日内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,凡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,约准三十年,则万三千馀人略尽矣。若年别入流者五百人,足充所须之数。望有厘革。”既而杜正伦亦言入流人太多。上命正伦与祥道详议,而大臣惮于改作,事遂寝。祥道,林甫之子也。
朝廷任命吏部侍郎刘祥道为黄门侍郎,仍旧主管吏部选官的事务。刘祥道认为:“现在选官部门录取士人过滥,每年进入九品以内的人数,超过一千四百人,各类人进入九品,都没有经过评选。最近几天朝廷内外的文武官员从一品到九品,共有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人,大约再过三十年,这一万三千多人才能用完。如果每年甄别进入九品以内的官员五百人,就足够补充所需要的人数了。希望有所改革。”不久后杜正伦也谈到进入九品的人太多。皇上命令杜正伦和刘祥道仔细商议,可是大臣害怕改革,事情于是被搁置。刘详道,是刘林甫的儿子。
显庆三年戊午,公元六五八年
三年(戊午,公元658年)
春,正月,戊子,长孙无忌等上所修新礼;诏中外行之。先是,议者谓贞观礼节文未备,故命无忌等修之。时许敬宗、李义府用事,所损益多希旨,学者非之。太常博士萧楚材等以为豫备凶事,非臣子所宜言;敬宗、义府深然之,遂焚《国恤》一篇,由是凶礼遂阙。
春季正月戊子日,长孙无忌等人呈上所修订的新礼仪,皇上诏令在朝廷内外推行。在此之前,议论的人认为贞观年间制定的礼仪条文不完备,所以命令长孙无忌等人修订。当时许敬宗、李义府执政,所删减或增补的内容大多迎合他们的意思,引起学者的非议。太常博士萧楚材等人认为筹备丧事,不是臣子所应该说的。许敬宗、李义府认为很有道理,于是烧掉《国恤》一篇,从此关于丧事的部分就缺失了。
初,龟兹王布失毕妻阿史那氏与其相那利私通,布失毕不能禁,由是君臣猜阻,各有党与,互来告难。上两召之,既至,囚那利,遣左领军郎将雷文成送布失毕归国。至龟兹东境泥师城,龟兹大将羯猎颠发众拒之,仍遣使降于西突厥沙钵罗可汗。布失毕据城自守,不敢进。诏左屯卫大将军杨胄发兵讨之。会布失毕病卒,胄与羯猎颠战,大破之,擒羯猎颠及其党,尽诛之,乃以其地为龟兹都督府。戊申,立布失毕之子素稽为龟兹王兼都督。
当初,龟兹王布失毕的妻子阿史那氏和该国宰相那利私通,布失毕不能禁止,从此君臣之间因猜疑而产生隔阂,各自拉拢党羽,相继到朝廷告发责难对方。皇上把两人都召来,他们到达后,将那利囚禁,派左领军郎将雷文成护送布失毕回国。来到龟兹东部边境泥师城时,龟兹大将羯猎颠发兵阻止,于是派使者向西突厥沙钵罗可汗投降。布失毕占据泥师城自守,不敢前进。朝廷诏令左屯卫大将军杨胄发兵讨伐龟兹。正逢布失毕病死,杨胄和羯猎颠交战,大破敌军,擒获羯猎颠及其党羽,将他们全部诛杀,于是在当地设置龟兹都督府。戊申日,朝廷立布失毕的儿子素稽为龟兹王兼龟兹都督。
二月,丁巳,上发东都;甲戌,至京师。
二月丁巳日,皇上从东都出发。甲戌日,皇上回到京城。
夏,五月,癸未,徙安西都护府于龟兹,以旧安西夏为西州都督府,镇高昌故地。
夏季五月癸未日,朝廷将安西都护府迁到龟兹,把原来的安西都护府恢复为西州都督府,镇守高昌故地。
六月,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、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将兵攻高丽之赤烽镇,拔之,斩首四百馀级,捕虏百馀人。高丽遣其大将豆方娄帅众三万拒之,名振以契丹逆击,大破之,斩首二千五百级。
六月,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、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率领军队攻打高句丽的赤烽镇,攻占那里,斩获四百多人的首级,擒获一百多人。高句丽派大将豆方娄率领部众三万人抵抗,程名振用契丹军队迎战,大破敌军,斩获两千五百人的首级。
秋,八月,甲寅,播罗哀獠酋长多胡桑等帅众内附。
秋季八月甲寅日,播罗哀獠的酋长多胡桑等人率领部众归顺朝廷。
冬,十月,庚申,吐蕃赞普来请婚。
冬季十月庚申日,吐蕃赞普来朝廷求婚。
中书令李义府有宠于上,诸子孩抱者并列清贵。而义府贪冒无厌,母、妻及诸子、女婿,卖官鬻狱,其门如市,多树朋党,倾动朝野。中书令杜正伦每以先进自处,义府恃恩,不为之下,由是有隙,与义府讼于上前。上以大臣不和,两责之。十一月,乙酉,贬正伦横州刺史,义府普州刺史。正伦寻卒于横州。
中书令李义府受到皇上的宠信,众多还在怀抱中的儿子一并跻身高贵显要之列。可是李义府贪得无厌,母亲、妻子和儿子、女婿,售卖官位以及利用诉讼受贿,门庭若市,广结党羽,权势震动朝廷内外。中书令杜正伦经常以前辈自居,李义府仰仗恩宠,不愿在他之下,从此产生矛盾,和李义府在皇上面前争论。皇上因为大臣不和,对双方加以责备。十一月乙酉日,朝廷将杜正伦贬为横州刺史,将李义府贬为普州刺史。杜正伦不久后在横州去世。
阿史那贺鲁既被擒,谓萧嗣业曰:“我本亡虏,为先帝所存,先帝遇我厚而我负之,今日之败,天所怒也。吾闻中国刑人必于市,愿刑我于昭陵之前以谢先帝。”上闻而怜之。贺鲁至京师,甲午,献于昭陵。敕免其死,分其种落为六都督府,其所役属诸国皆置州府,西尽波斯,并隶安西都护府。贺鲁寻死,葬于颉利墓侧。
阿史那贺鲁被擒获以后,对萧嗣业说:“我本来是个流亡的罪人,被先帝所收留,先帝对待我很优厚而我却背叛他,今天的失败,是上天对我的惩罚。我听说在中原对人处以死刑一定在集市上,希望将我在昭陵前处死来让我向先帝谢罪。”皇上听说后很怜悯他。阿史那贺鲁被押送到京城,甲午日,在昭陵举行献俘仪式。皇上赦免他的死罪,分割他的部族设置六个都督府,附属于他的各国都设置州府,向西一直到波斯,一并隶属于安西都护府。阿史那贺鲁不久后死去,葬在颉利的坟墓旁。
戊戌,以许敬宗为中书令,大理卿辛茂将为兼侍中。
戊戌日,朝廷任命许敬宗为中书令,大理卿辛茂将兼任侍中。
开府仪同三司鄂忠武公尉迟敬德薨。敬德晚年闲居,学延年术,修饰池台,奏清商乐以自奉养,不交通宾客,凡十六年。年七十四,以病终,朝廷恩礼甚厚。
开府仪同三司鄂忠武公尉迟敬德去世。尉迟敬德晚年在家闲居,学习延长寿命的方法,修饰池塘台榭,演奏清商乐来自得其乐,不结交宾客,共十六年。他享年七十四岁,因病去世,朝廷对他的恩宠和礼遇非常优厚。
是岁,爱州刺史褚遂良卒。
这一年,爱州刺史褚遂良去世。
雍州司士许祎与来济善,侍御史张伦与李义府有怨,吏部尚书唐临奏以祎为江南道巡察使,伦为剑南道巡察使。是时义府虽在外,皇后常保护之。以临为挟私选授。
雍州刺史许祎和来济相友善,侍御史张伦和李义府有矛盾,吏部尚书唐临奏请任命许祎为江南道巡察使,张伦为剑南道巡察使。当时李义府虽然被贬在外地,但是武皇后经常保护他,认为唐临选任官吏时心怀私人感情。
显庆四年己未,公元六五九年
四年(己未,公元659年)
春,二月,乙丑,免临官。
春季二月乙丑日,朝廷罢免唐临的官职。
三月,壬午,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与真珠叶护战于双河,斩真珠叶护。
三月壬午日,西突厥兴昔亡可汗和真珠叶护在双河交战,将真珠叶护斩首。
夏,四月,丙辰,以于志宁为太子太师、同中书门下三品;乙丑,以黄门侍郎许圉师参知政事。
夏季四月丙辰日,朝廷任命于志宁为太子太师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乙丑日,朝廷任命黄门侍郎许圉师为参知政事。
武后以太尉赵公长孙无忌受重赐而不助己,深怨之。及议废王后,燕公于志宁中立不言,武后亦不悦。许敬宗屡以利害说无忌,无忌每面折之,敬宗亦怨。武后既立,无忌内不自安,后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。
武皇后因为太尉赵公长孙无忌领受重赏却不帮助自己,怀有很深的怨恨。在讨论废黜王皇后时,燕公于志宁持中立态度不说话,武皇后也不高兴。许敬宗多次对长孙无忌陈说利害关系,长孙无忌总是当面斥责,许敬宗也有怨恨。武皇后被册立,长孙无忌内心不安,武皇后命令许敬宗寻找机会来陷害他。
会洛阳人李奉节告太子洗马韦季方、监察御史李巢朋党事,敕敬宗与辛茂将鞫之。敬宗按之急,季方自刺,不死,敬宗因诬奏季方欲与无忌构陷忠臣近戚,使权归无忌,伺隙谋反,今事觉,故自杀。上惊曰:“岂有此邪!舅为小人所间,小生疑阻则有之,何至于反!”敬宗曰:“臣始末推究,反状已露,陛下犹以为疑,恐非社稷之福。”上泣曰“我家不幸,亲戚间屡有异志,往年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谋反,今元舅复然,使朕惭见天下之人。兹事若实,如之何?”对曰:“遗爱乳臭儿,与一女子谋反,势何所成!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,天下服其智;为宰相三十年,天下畏其威;若一旦窃发,陛下遣谁当之?今赖宗庙之灵,皇天疾恶,因按小事,乃得大奸,实天下之庆也。臣窃恐无忌知季方自刺,窘急发谋,攘袂一呼,同恶云集,必为宗庙之忧。臣昔见宇文化及父述为炀帝所亲任,结以昏烟,委以朝政;述卒,化及复典禁兵,一夕于江都作乱,先杀不附己者,臣家亦豫其祸,于是大臣苏威、裴矩之徒,皆舞蹈马首,唯恐不及,黎明遂倾隋室。前事不远,愿陛下速决之!”上命敬宗更加审察。明日,敬宗复奏曰:“去夜季方已承与无忌同反,臣又问季方:‘无忌与国至亲,累朝宠任,何恨而反?’季方答云:‘韩瑗尝语无忌云:“柳奭、褚遂良劝公立梁王为太子,今梁王既废,上亦疑公,故出高履行于外。”自此无忌忧恐,渐为自安之计。后见长孙祥又出,韩瑗得罪,日夜与季方等谋反。’臣参验辞状,咸相符合,请收捕准法。”上又泣曰:“舅若果尔,朕决不忍杀之;若果杀之,天下将谓朕何!后世将谓朕何!”敬宗对曰:“薄昭,汉文帝之舅也,文帝从代来,昭亦有功,所坐止于杀人,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杀之,至今天下以文帝为明主。今无忌忘两朝之大恩,谋移社稷,其罪与薄昭不可同年而语也。幸而奸状自发,逆徒引服,陛下何疑,犹不早决!古人有言:‘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’安危之机,间不容发。无忌今之奸雄,王莽、司马懿之流也;陛下少更迁延,臣恐变生肘腋,悔无及矣!”上以为然,竟不引问无忌。戊辰,下诏削无忌太尉及封邑,以为扬州都督,于黔州安置,准一品供给。祥,无忌之从父兄子也,前此自工部尚书出为荆州长史,故敬宗以此诬之。
正逢有洛阳人李奉节告发太子洗马韦季方、监察御史李巢结党营私的事情,朝廷敕令许敬宗和辛茂去审问他们。许敬宗审讯得很急迫,韦季方自杀,没有死。许敬宗趁机捏造罪名奏报韦季方想和长孙无忌陷害忠臣和皇亲,使大权归于长孙无忌,来寻找机会图谋反叛,现在事情败露,所以自杀。皇上吃惊地说:“怎么会有这种事呢?舅舅被小人离间,因为猜疑而产生小的隔阂是有的,哪里至于要反叛!”许敬宗说:“我详细推究事情的经过,反叛的罪行已很显露,陛下还认为可疑,恐怕不是国家的福运。”皇上哭着说:“我家门不幸,亲戚之间多次有人产生反叛之心,当年高阳公主和房遗爱图谋反叛,现在国舅又是这样,让我没脸去见天下人。这件事如果属实,该怎么办?”许敬宗回答说:“房遗爱是个年少无知的小子,和一个女人图谋反叛,怎么会成功呢!长孙无忌和先帝谋划夺取天下,天下人敬服他的智慧。他担任宰相三十年,天下人畏惧他的权威。如果有一天他暗中发难,陛下派谁来抵挡他?现在仰赖宗庙的神灵,皇天痛恨邪恶的人,借助调查小案件,竟然发现大奸人,实在是天下人的喜事。我私下里担心长孙无忌知道韦季方自杀,陷入困窘而实施阴谋,挥动衣袖大呼一声,共同作恶的人聚集起来,一定会成为国家的祸患。我从前见过宇文化及的父亲宇文述深受隋炀帝的信任,两家结为姻亲,将朝政托付给他。宇文述死后,宇文化及又主管禁军,一天晚上在江都作乱,先杀死不服从自己的人,我的家人也被他杀害,于是大臣苏威、裴矩这样的人,都在他的马前舞蹈拜服,只怕来不及表示忠心,在天亮以后就推翻了隋朝。此前发生的事情并不遥远,希望陛下赶快决断!”皇上命令许敬宗仔细调查。第二天,许敬宗再次上奏说:“昨天晚上韦季方已承认和长孙无忌一同反叛,我又问韦季方:‘长孙无忌和皇帝是至亲,历朝受到信任,为了什么仇恨而反叛?’韦季方回答说:‘韩瑗曾经对长孙无忌说:“柳奭、褚遂良劝您立梁王为太子,现在梁王已经被废,皇上也猜疑您,所以把高履行调到外地。”从此长孙无忌忧虑害怕,逐渐谋划自保的计策。后来见到长孙祥又被调到外地,韩瑗获罪,就从早到晚和韦季方等人谋划反叛。’我查验供词和事实,都相符合,请求按照法律逮捕他。”皇上又哭着说:“如果舅舅真的是这样,我也决不忍杀死他,天下人将会认为我是什么人!后世子孙将会认为我是什么人!”许敬宗回答说:“薄昭,是汉文帝的舅舅,汉文帝从代国来长安即位,薄昭也有功劳,他所犯的罪只是杀人,汉文帝让百官穿上丧服哭着将他处死,到现在天下人也认为汉文帝是明君。现在长孙无忌忘记两朝的大恩,图谋篡夺帝位,他罪恶和薄昭不可同日而语。幸亏罪恶的行迹败露,叛逆之人服罪,陛下迟疑什么,还不早下决心!古人有话说:‘应当决断却不能决断,反而要受祸乱的连累。’在安危的关键时刻,情况已经十分危急。长孙无忌是当今的奸雄,是王莽、司马懿那样的人物。陛下稍微拖延,我担心变故发生在身边,就追悔莫及了!”皇上认为很有道理,竟然没有召见长孙无忌来审问。戊辰日,朝廷下诏削夺长孙无忌的太尉之职和封地,任命他为扬州都督,安置在黔州,按照一品官员的标准提供俸禄。长孙祥,是长孙无忌堂兄的儿子,在此之前在工部尚书任上被外派为荆州长史,所以许敬宗借此诬陷长孙无忌。
敬宗又奏:“无忌谋逆,由褚遂良、柳奭、韩瑗构扇而成;奭仍潜通宫掖,谋行鸩毒,于志宁亦党附无忌。”于是诏追削遂良官爵,除奭、瑗名,免志宁官。遣使发道次兵援送无忌诣黔州。无忌子秘书监驸马都尉冲等皆除名,流岭表。遂良子彦甫、彦冲流爱州,于道杀之。益州长史高履行累贬洪州都督。
敬宗又奏报:“长孙无忌谋划叛逆,是由褚遂良、柳奭、韩瑗勾结煽动而成的。柳奭频繁暗中串通宫中的人,阴谋投毒,于志宁也结党攀附长孙无忌。”于是朝廷下诏削夺褚遂良的官职和爵位,将柳奭、韩瑗除名,罢免于志宁的官职。朝廷派使者在沿途征兵协助押送长孙无忌到黔州。长孙无忌的儿子秘书监驸马都尉长孙冲等人都被除名,流放到岭南。褚遂良的儿子褚彦甫、褚彦冲被流放到爱州,在途中被杀死。益州长史高履行经多次降职被贬为洪州都督。
五月,丙申,兵部尚书任雅相、度支尚书卢承庆并参知政事。承庆,思道之孙也。
五月丙申日,兵部尚书任雅相、度支尚书卢承庆一并担任参知政事。卢承庆,是卢思道的孙子。
凉州刺史赵持满,多力善射,喜任侠,其从母为韩瑗妻,其舅驸马都尉长孙铨,无忌之族弟也,铨坐无忌,流巂州。许敬宗恐持满作难,诬云无忌同反,驿召至京师,下狱,讯掠备至,终无异辞,曰:“身可杀也,辞不可更!”吏无如之何,乃代为狱辞结奏。戊戌,诛之,尸于城西,亲戚莫敢视。友人王方翼叹曰:“栾布哭彭越,义也;文王葬枯骨,仁也。下不失义,上不失仁,不亦可乎!”乃收而葬之。上闻之,不罪也。方翼,废后之从祖兄也。长孙铨至流所,县令希旨杖杀之。
凉州刺史赵持满,力气大而善于射箭,喜欢行侠仗义。他的姨妈是韩瑗的妻子,他的舅舅驸马都尉长孙铨,是长孙无忌的族弟,长孙铨因长孙无忌获罪,被流放嶲州。许敬宗担心赵持满发难,就诬陷他和长孙无忌一同谋反,通过驿站召他到京城,关进监狱,用尽酷刑来审问他,赵持满始终没有招认,说:“可以杀死我,但是供词不能更改!”狱吏没有办法,就代替他写供词结案上奏。戊戌日,朝廷将他处死,在城西陈尸示众,亲属都不敢去看。他的朋友王方翼叹息说:“栾布为彭越哭泣,是道义。周文王掩埋枯骨,是仁德。我对下不失道义,对上不失仁德,不也可以吗!”于是他收殓赵持满的尸体并埋葬。皇上听说后,没有追究。王方翼,是废皇后的堂兄。长孙铨来到流放地,当地县令迎合许敬宗的意思用木棍将他打死。
六月,丁卯,诏改《氏族志》为《姓氏录》。
六月丁卯日,朝廷下诏改《氏族志》为《姓氏录》。
初,太宗命高士廉等修《氏族志》,升降去取,时称允当。至是,许敬宗等以其书不叙武氏本望,奏请改之,乃命礼部郎中礼志约等比类升降,以后族为第一等,其馀悉以仕唐官品高下为准,凡九等。于是士卒以军功致位五品,豫士流,时人谓之“勋格”。
当初,太宗命令高士廉等人撰修《氏族志》,据此提高或降低以及选取或舍弃姓氏,当时人称赞他处理得当。到这时,许敬宗等人认为书中没有收录武姓及其起源,上奏请求修改。朝廷于是命令礼部郎中孔志约等人比照原书提高或降低,将皇后的家族列为第一等,其他族姓都按照在唐朝做官的品级高低为标准,一共分为九等。从此士兵凭借军功提升到五品,就进入士人之列,当时人称其为“勋格”。
许敬宗议封禅仪,己巳,奏:“请以高祖、太宗俱配昊天上帝,太穆、文德二皇后俱配皇地祇。”从之。
许敬宗提议制定封禅的礼仪,己巳日,奏报:“请求以高祖、太宗同时配祭昊天上帝,太穆、文德两位皇后同时配祭皇地祇。”皇上采纳。
秋,七月,命御史往高州追长孙恩,象州追柳奭,振州追韩瑗,并枷锁诣京师,仍命州县簿录其家。恩,无忌之族弟也。
秋季七月,朝廷命令御史前往高州追捕长孙恩,前往象州追捕柳奭,前往振州追捕韩瑗,一并带枷锁押回京城,于是命令州县查抄他们的家产并登记在册。长孙恩,是长孙无忌的族弟。
壬寅,命李勣、许敬宗、辛茂将与任雅相、卢承庆更共覆按无忌事。许敬宗又遣中书舍人袁公瑜等诣黔州,再鞫无忌反状,至则逼无忌令自缢。诏柳奭、韩瑗所至斩决。使者杀柳奭于象州。韩瑗已死,发验而还。籍没三家,近亲皆流岭南为奴婢。常州刺史长孙祥坐与无忌通书,处绞。长孙恩流檀州。
壬寅日,朝廷命令李勣、许敬宗、辛茂将和任雅相、卢承庆一同重新调查长孙无忌的案件。许敬宗又派中书舍人袁公瑜等人去黔州,再次审问长孙无忌反叛的罪行,到那里就逼迫长孙无忌上吊自杀。朝廷诏令将柳奭、韩瑗就地斩首。使者在象州杀死柳奭。韩瑗已经死去,使者挖开坟墓验明尸体后返回。查抄三家的财产,他们的近亲都被流放岭南做奴婢。常州刺史长孙祥因为写信给长孙无忌而获罪,被处以绞刑。长孙恩被流放到檀州。
八月,壬子,以普州刺史李义府兼吏部尚书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义府既贵,自言本出赵郡,与诸李叙昭穆;无赖之徒藉其权势,拜伏为兄叔者甚众。给事中李崇德初与同谱,及义府出为普州,即除之。义府闻而衔之,及复为相,使人诬构其罪,下狱,自杀。
八月壬子日,朝廷任命普州刺史李义府兼吏部尚书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李义府身居高位之后,自称祖先出自赵郡李氏,和宗室众李姓子弟排列辈分。无赖之徒攀附他的权势,拜认他为哥哥或叔叔的人有很多。给事中李崇德当初和李义府同一谱系,等到李义府调任普州刺史时,就将其从族谱中除名了。李义府听说后怀恨在心,等到再次担任宰相,就指使人编造罪名诬陷他,将他关进监狱,自尽而死。
乙卯,长孙氏、柳氏缘无忌、奭贬降者十三人。高履行贬永州刺史。于志宁贬荣州刺史,于氏贬者九人。自是政归中宫矣。
乙卯日,长孙氏、柳氏因为长孙无忌、柳奭的关系被贬降的有十三人。高履行被贬为永州刺史。于志宁被贬为荣州刺史,于姓被贬降的有九人。从此朝政大权就掌握在武皇后手中了。
九月,诏以石、米、史、大安、小安、曹、拔汗那、北拔汗那、悒怛、疏勒、硃驹半等国置州县府百二十七。
九月,朝廷诏令在石、米、史、大安、小安、曹、拔汗那、悒怛、疏勒、朱驹半等国设立州、县、府一百二十七处。
冬,十月,丙午,太子加元服,赦天下。初,太宗疾山东士人自矜门地,昏姻多责资财,命修《氏族志》例降一等;王妃、主婿皆取勋臣家,不议山东之族。而魏征、房玄龄、李勣家皆盛与为昏,常左右之,由是旧望不减,或一姓之中,更分某房某眷,高下悬隔。李义府为其子求昏不获,恨之,故以先帝之旨,劝上矫其弊。壬戌,诏后魏陇西李宝、太原王琼、荥阳郑温、范阳卢子迁、卢浑、卢辅、清河崔宗伯、崔元孙、前燕博陵崔懿、晋赵郡李楷等子孙,不得自为昏姻。仍定天下嫁女受财之数,毋得受陪门财。然族望为时俗所尚,终不能禁,或载女窃送夫家,或女老不嫁,终不与异姓为昏。其衰宗落谱,昭穆所不齿者,往往反自称禁婚家,益增厚价。
冬季十月丙午日,太子加冠,大赦天下。当初,太宗厌恶山东士人自夸门第,与人通婚时多索取钱财,命令撰修《氏族志》的时候照例降级一等,王妃、驸马都从功臣家里选择,不考虑山东的大家族。可是魏徵、房玄龄、李勣家都热衷于和他们通婚,经常帮助他们,因此他们原来的声望并没有降低。有时候同一族姓之中,再分出某一旁支,地位高低相差悬殊。李义府为儿子向山东士族求婚不成,怨恨他们,所以用先帝的旨意,劝说皇上纠正这一弊端。壬戌日,朝廷诏令北魏陇西人李宝,太原人王琼,荥阳人郑温,范阳人卢子迁、卢浑、卢辅,清河人崔宗伯、崔元孙,前燕博陵人崔懿,晋赵郡人李楷等人的子孙,不得擅自通婚。于是规定天下人嫁女儿接受钱财的数目,不得接受陪门财。然而大家族被当时人所推崇,始终不能禁止通婚,有人用车载着女儿私下送到男方家里,有的人女儿年纪很大也不出嫁,终究不愿意和小姓人家通婚。那些因为衰败而在族谱中失载,被同族看不起的人,却经常自称是被禁止通婚的人家,趁机多收取陪门财。
闰月,戊寅,上发京师,令太子监国。太子思慕不已,上闻之,遽召赴行在。戊戌,车驾至东都。
闰十月戊寅日,皇上从京城出发,命令太子监理国政。太子经常思念父母,皇上听说后,召他到行宫。戊戌日,皇帝来到东都。
十一月,丙午,以许圉师为散骑常侍、检校侍中。
十一月丙午日,朝廷任命许圉师为散骑常侍、检校侍中。
戊午,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将薨。
戊午日,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将去世。
思结俟斤都曼帅疏勒、硃俱波、谒般陀三国反,击破于阗。癸亥,以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抚大使以讨之。
思结俟斤都曼率领疏勒、朱俱波、谒般陀三国反叛,攻破于阗。癸亥日,朝廷任命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抚大使去征讨他们。
以卢承庆同中书门下三品。
朝廷任命卢承庆为同中书门下三品。
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等与高丽将温沙门战于横山,破之。
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等人和高句丽将领温沙门在横山交战,将其击败。
苏定方军至业叶水,思结保马头川。定方选精兵万人、骑三千匹驰往袭之,一日一夜行三百里,诘旦,至城下,都曼大惊。战于城外,都曼败,退保其城。及暮,诸军继至,遂围之,都曼惧而出降。
苏定方率军行进到业叶水,思结人镇守马头川,苏定方挑选精锐士兵一万人、战马三千匹赶去突袭对方,一天一夜行军三百里,在清晨时分,来到城下,都曼非常惊讶。双方在城外交战,都曼战败,退守城中。到傍晚时分,各路大军相继到达,于是包围城池,都曼因害怕而出城投降。
显庆五年庚申,公元六六零年
五年(庚申,公元660年)
春,正月,定方献俘于乾阳殿。法司请诛都曼,定方请曰:“臣许以不死,故都曼出降,愿丐其馀生。”上曰:“朕屈法以全卿之信。”乃免之。
春季正月,苏定方在乾阳殿进献俘虏。主管刑狱的部门请求诛杀都曼。苏定方请求说:“我承诺过不处死都曼,所以都曼出城投降。我希望为他乞求余生。”皇上说:“我违反法令来成全您的诚信。”于是将都曼赦免。
甲子,上发东都;二月,辛巳,至并州。三月,丙午,皇后宴亲戚故旧邻里于朝堂,妇人于内殿,班赐有差。诏:“并州妇人年八十以上,绵版授郡君。”
甲子日,皇上从东都出发。二月辛巳日,他到达并州。三月丙午日,皇后在朝堂宴请亲戚、朋友、邻居,女人在内殿,赏赐物品各有等差。朝廷下诏:“并州妇女年龄在八十岁以上的,都授以郡君的封号。”
百济恃高丽之援,数侵新罗;新罗王春秋上表求救。辛亥,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,帅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等水陆十万以伐百济。以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,将新罗之众,与之合势。
百济仰仗高句丽的援助,多次进犯新罗。新罗王金春秋上奏表请求救兵。辛亥日,朝廷任命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,率领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等水陆军十万人去征讨百济。朝廷任命金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,率领新罗的部众,和苏定方联合作战。
夏,四月,戊寅,上发并州;癸巳,至东都。五月,作合璧宫。壬戌,上幸合璧宫。
夏季四月丙寅日,皇上从并州出发。癸巳,他来到东都。五月,朝廷建造合壁宫。壬戌日,皇上亲临合璧宫。
戊辰,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、左武候将军延陀梯真、居延州都督李合珠并为冷岍道行军总管,各将所部兵以讨叛奚,仍命尚书右丞崔馀庆充使总护三部兵,奚寻遣使降。更以枢宾等为沙砖道行军总管,以讨契丹,擒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送东都。
戊辰日,朝廷任命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、左武候将军延陀梯真、居延州都督李合珠一并为冷岍道行军总管,分别率领各自的士兵征讨反叛的奚人,于是命令尚书右丞崔馀庆充任使者总领三部士兵。奚人很快就派使者请求投降。朝廷又任命阿史德枢宾等人为沙砖道行军总管,来征讨契丹,擒获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押送到东都。
六月,庚午朔,日有食之。
六月庚午朔日,发生了日食。
早午,车驾还洛阳宫。
甲午日,皇上返回洛阳宫。
房州刺史梁王忠,年浸长,颇不自安,或私衣妇人服以备刺客;又数自占吉凶。或告其事,秋,七月,乙巳,废忠为庶人,徙黔州,囚于承乾故宅。
房州刺史梁王李忠,年纪逐渐长大,内心很不安,有时私下穿上女人的衣服来防备刺客,又多次为自己占卜吉凶。有人告发这些事情,秋季七月乙巳日,朝廷废李忠为庶人,迁徙到黔州,囚禁在李承乾的旧宅。
丁卯,度支尚书、同中书门下三品卢承庆坐科调失所免官。
丁卯日,度支尚书、同中书门下三品卢承庆因征收临时性捐税不当而获罪被免职。
八月,吐蕃禄东赞遣其子起政将兵击吐谷浑,以吐谷浑内附故也。
八月,吐蕃禄东赞派他儿子起政率领军队攻打吐谷浑,理由是吐谷浑归附朝廷。
苏定方引军自成山济海,百济据熊津江口以拒之。定方进击破之,百济死者数千人,馀皆溃走。定方水陆齐进,直趣其都城。未至二十馀里,百济倾国来战,大破之,杀万馀人,追奔,入其郭。百济王义慈及太子隆逃于北境,定方进围其城;义慈次子泰自立为王,帅众固守。隆子文思曰:“王与太子皆在,而叔遽拥兵自王,借使能却唐兵,我父子必不全矣。”遂师左右逾城来降,百姓皆从之,泰不能止。定方命军士登城立帜,泰窘迫,开门请命。于是义慈、隆及诸城主皆降。百济故有五部,分统三十七郡、二百城、七十六万户,诏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,以其酋长为都督、刺史。
苏定方率领军队从成山渡海,百济占据熊津江口来抵抗他。苏定方进攻并击败敌军,百济有几千人被杀死,残余部众都溃散逃走。苏定方水陆两路并进,直奔百济都城。距离都城二十多里处,百济倾全国兵力出战,遭遇惨败,有一万多人被杀死。大军追击,进入百济都城的外城。百济王扶余义慈和太子扶余隆逃到北部边境,苏定方进军包围这座城。扶余义慈的次子扶余泰自立为百济王,率领部众坚守。扶余隆的儿子扶余文思说:“大王和太子都在,可是叔父突然拥兵自立为王,假如能击退唐兵,我们父子一定不能保全性命了。”于是他率领身边的侍从翻越城墙出来投降,百姓都跟随他,扶余泰不能阻止。苏定方命令士兵爬上城墙树立旗帜,扶余泰处境窘迫,打开城门请求保全性命。于是扶余义慈、扶余隆和各城主都来投降。百济原来分为五部,分别统领三十七郡、二百城、七十六万户。朝廷下诏在百济设置熊津等五个都督府,任命当地酋长为都督、刺史。
壬午,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将兵讨思结、拔也固、仆骨、同罗四部,三战皆捷,追奔百馀里,斩其酋长而还。
壬午日,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率领士兵征讨思结、拔也固、仆骨、同罗四部,多次交战全部取胜,追击一百多里,将他们的酋长斩首后返回。
冬,十月,上初苦凤眩头重,目不能视,百司奏事,上或使皇后决之。后性明敏,涉猎文史,处事皆称旨。由是始委以政事,权与人主侔矣。
冬季十月,皇上开始受眩晕头昏困扰,眼睛不能看东西,百官奏报政事,皇上有时让皇后裁决。皇后生性聪明机敏,粗略地阅读过文史书籍,处理事情都符合皇上的心意。从此皇上开始委任皇后处理政事,使她的权力和君主等同。
十一月,戊戌朔,上御则天门楼,受百济俘,自其王义慈以下皆释之。苏定方前后灭三国,皆生擒其主。赦天下。
十一月戊戌朔日,皇上登上则天门楼,接受百济俘虏,将百济王扶余义慈以下全部释放。苏定方前后攻灭三个国家,都生擒这些国家的君主。大赦天下。
甲寅,上幸许州。十二月,辛未,畋于长社。己卯,还东都。
甲寅日,皇上亲临许州。十二月辛未日,皇上在长社狩猎。已卯日,他返回东都。
壬午,以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,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,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,蒲州刺史程名振为镂方道总管,将兵分道击高丽。青州刺史刘仁轨坐督海运覆船,以白衣从军自效。
壬午日,朝廷任命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,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,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,蒲州刺史程名振为镂方道总管,率领士兵分道攻打高句丽。青州刺史刘仁轨因监督海上运输翻船而获罪,被停职随军效力。
龙朔元年辛酉,公元六六一年
龙朔元年(辛酉,公元661年)
春,正月,乙卯,募河南北、淮南六十七州兵,得四万四千馀人,诣平壤、镂方行营。戊午,以鸿胪卿萧嗣业为夫馀道行军总管,帅回纥等诸部兵诣平壤。
春季正月乙卯日,朝廷在黄河南北、淮水以南地区的六十七个州招募士兵,一共得到四万四千多人,送到平壤、镂方行营。戊午日,朝廷任命鸿胪卿萧嗣业为扶余道行军总管,率领回纥等族的各部士兵前往平壤。
二月,乙未晦,改元。
二月乙未晦日,朝廷更改年号。
三月,丙申朔,上与群臣及外夷宴于洛城门,观屯营新教之舞,谓之《一戎大定乐》。时上欲亲征高丽,以象用武之势也。
三月丙申朔日,皇上和群臣以及外夷在洛城门宴饮,观看当地驻军新编排的乐舞,名叫《一戎大定乐》。当时皇上想要亲自征讨高句丽,以此来象征用兵的态度。
初,苏定方即平百济,留郎将刘仁愿镇守百济府城,又以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,抚其馀众。文度济海而卒,百济僧道琛、故将福信聚众据周留城,迎故王子丰于倭国而立之,引兵围仁愿于府城。诏起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,将王文度之众,便道发新罗兵以救仁愿。仁轨喜曰:“天将富贵此翁矣!”于州司请《唐历》及庙讳以行,曰:“吾欲扫平东夷,颁大唐正朔于海表!”仁轨御军严整,转斗而前,所向皆下。百济立两栅于熊津江口,仁轨与新罗兵合击,破之,杀溺死者万馀人。道琛等乃释府城之围,退保任存城;新罗粮尽,引还。道琛自称领军将军,福信自称霜岑将军,招集徒众,其势益张。仁轨众少,与仁愿合军,休息士卒。上表诏新罗出兵,新罗王春秋奉诏,遣其将金钦将兵救仁轨等,至古泗,福信邀击,败之。钦自葛岭道遁还新罗,不敢复出。福信寻杀道琛,专总国兵。
当初,苏定方平定百济后,留下郎将刘仁愿镇守百济府城,又任命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,安抚百济残余部众。王文度渡海时去世,百济僧人道琛、原将领福信聚集兵众占据周留城,从倭国迎接原王子扶余丰而立为百济王,领兵在府城包围刘仁愿。朝廷诏令起用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,率领王文度的部众,走小路调发新罗军队去救援刘仁愿。刘仁轨高兴地说:“上天将要让我这个老头子得到富贵了!”他向州府索取《唐历》以及请示应该避忌的先帝名讳用字后出发,说:“我要荡平东夷,在海外颁布大唐的历法!”刘仁轨治军严明齐整,转战前进,所到之处全部攻下。百济在熊津江口树立两道栅栏,刘仁轨和新罗军队联合攻打,将其击败,敌军被杀死和淹死的有一万多人。道琛于是解除对府城的包围,退守任存城。新罗粮草用尽,领兵返回。道琛自称领军将军,福信自称霜岑将军,招集部众,声势越来越大。刘仁轨兵少,和刘仁愿联合,休整士兵。皇上诏令新罗出兵,新罗王金春秋领受诏命,派他的将领金钦率领军队救援刘仁轨等人,来到古泗,遭到福信的截击,败给对方。金钦从葛岭道逃回新罗,不敢再出兵。福信不久后杀死道琛,独掌全国的兵权。
夏,四月,丁卯,上幸合璧宫。
夏季四月丁卯日,皇上亲临合璧宫。
庚辰,以任雅相为浿江道行军总管,契苾何力为辽东道行军总管,苏定方为平壤道行军总管,与萧嗣业及诸胡兵凡三十五军,水陆分道并进。上欲自将大军继之;癸巳,皇后抗表谏亲征高丽;诏从之。
庚辰日,朝廷任命任雅相为浿江道行军总管,契苾何力为辽东道行军总管,苏定方为平壤道行军总管,和萧嗣业以及各部胡人军队共三十五军,水陆两路并进。皇上想要亲自率领大军跟在后面,癸巳日,皇后上奏表劝阻亲征高句丽。皇上下诏批准。
六月,癸未,以吐火罗、嚈哒、罽宾、波斯等十六国置都督府八,州七十六,县一百一十,军府一百二十六,并隶安西都护府。
六月癸未日,朝廷在吐火罗、嚈哒、罽宾、波斯等十六国设置八个都督府,七十六个州,一百一十个县,一百二十六个军府,一并隶属于安西都护府。
秋,七月,甲戌,苏定方破高丽于浿江,屡战皆捷,遂围平壤城。
秋季七月甲戌日,苏定方在浿江打败高句丽,屡战屡胜,最终包围平壤城。
九月,癸巳朔,特进新罗王春秋卒;以其子法敏为乐浪郡王、新罗王。
九月癸巳朔日,特进新罗王金春秋去世,朝廷立他的儿子金法敏为乐浪郡王、新罗王。
壬子,徙潞王贤为沛王。贤闻王勃善属文,召为修撰。勃,通之孙也。时诸王斗鸡,勃戏为《檄周王鸡文》。上见之,怒曰:“此乃交构之渐。”斥勃出沛府。
壬子日,朝廷改封潞王李贤为沛王。李贤听说王勃善于写文章,召他做修撰。王勃,是王通的孙子。当时诸王喜欢斗鸡,王勃开玩笑地写了一篇《檄周王鸡文》。皇上看到后,生气地说:“这是相互陷害的迹象!”他将王勃逐出沛王府。
高丽盖苏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数万守鸭绿水,诸军不得渡。契苾何力至,值冰大合,何力引众乘冰渡水,鼓噪而进,高丽大溃,追奔数十里,斩首三万级,馀众悉降,男生仅以身免。会有诏班师,乃还。
高句丽泉盖苏文派他儿子泉男生率领精锐士兵几万人防守鸭绿水,各路大军不能渡过。契苾何力到达,正逢水面封冻,契苾何力领兵在冰上渡过鸭绿水,击鼓呐喊着前进,高句丽军队大溃败,大军追击几十里,斩获三万人的首级,残余部众全都投降,泉男生只身逃走。正逢朝廷诏令撤军,于是返回。
冬,十月,丁卯,上畋于陆浑;戊申,又畋于非山;癸酉,还宫。
冬季十月丁卯日,皇上在陆浑狩猎。戊申日,他又在非山狩猎。癸酉日,返回宫中。
回纥酋长婆闰卒,侄比粟毒代领其众,与同罗、仆固犯边,诏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大总管,燕然都护刘审礼、左武卫将军薛仁贵为副,鸿胪卿萧嗣业为仙萼道行军总管,右屯卫将军孙仁师为副,将兵讨之。审礼,德威之子也。
回纥酋长婆闰去世,他的侄子比粟毒取代他率领部众,和同罗、仆固进犯边境,朝廷诏令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担任铁勒道行军大总管,燕然都护刘审礼、左武卫将军薛仁贵担任副总管,鸿胪卿萧嗣业担任仙萼道行军总管,右屯卫将军孙仁师担任副总管,率领军队征讨回纥。刘审礼,是刘德威的儿子。
龙朔二年壬戌,公元六六二年
二年(壬戌,公元662年)
春,正月,辛亥,立波斯都督卑路斯为波斯王。二月,甲子,改百官名:以门下省为东台,中书省为西台,尚书省为中台;侍中为左相,中书令为右相,仆射为匡政,左、右丞为肃机,尚书为太常伯,侍郎为少常伯;其馀二十四司、御史台、九寺、七监、十六卫,并以义训更其名,而职任如故。
春季正月辛亥日,朝廷立波斯都督卑路斯为波斯王。二月甲子日,朝廷更改百官的名称:将门下省改为东台,中书省改为西台,尚书省改为中台;将侍中改为左相,中书令改为右相,仆射改为匡政,左、右丞改为肃机,尚书改为太常伯,侍郎改为少常伯;其余二十四司、御史台、九寺、七监、十六卫,都按照字词的含义更改名称,而职权还像以前一样。
甲戌,浿江道大总管任雅相薨于军。雅相为将,未尝奏亲戚故吏从军,皆移所司补授,谓人曰:“官无大小,皆国家公器,岂可苟便其私!”由是军中赏罚皆平,人服其公。
甲戌日,浿江道大总管任雅相在军中去世。任雅相担当将领,从来没有奏请亲戚和原来的属吏随军,都是将文书送到有关部门补任官职,他对别人说:“官职无论大小,都是为国家办事的人,怎么可以随便为私家谋求好处!”从此军中奖赏和惩罚都很公平,人们都佩服他大公无私。
戊寅,左骁卫将军白州刺史沃沮道总管庞孝泰,与高丽战于蛇水之上,军败,与其子十三人皆战死。苏定方围平壤久不下,会大雪,解围而还。
戊寅日,左骁卫将军、白州刺史、沃沮道总管庞孝泰,和高句丽在蛇水交战,战败,和他的儿子十三人都战死了。苏定方包围平壤久攻不下,正逢天降大雪,就撤除包围返回了。
三月,郑仁泰等败铁勒于天山。
三月,郑仁泰等人在天山击败铁勒。
铁勒九姓闻唐兵将至,合众十馀万以拒之,选骁健者数十人挑战。薛仁贵发三矢,杀三人,馀皆下马请降。仁贵悉坑之,度碛北,击其馀众,获叶护兄弟三人而还。军中歌之曰:“将军三箭定天山,壮士长歌入汉关。”
铁勒九姓听说唐朝军队将要到达,聚集部众十几万人来抵抗,挑选勇猛健壮的几十个人前去挑战。薛仁贵射出三箭,射死三人,其他人都下马请求投降。薛仁贵把他们全部坑杀,穿越漠北,攻打铁勒的残余部众,擒获叶护兄弟三人后返回。军中歌颂薛仁贵说:“将军三箭定天山,壮士长歌入汉关。”
思结、多滥葛等部落先保天山,闻仁泰等将至,皆迎降;仁泰等纵兵击之,掠其家以赏军士。虏相帅远遁,将军杨志追之,为虏所败。候骑告仁泰:“虏辎重在近,往可取也。”仁泰将轻骑万四千,倍道赴之,遂逾大碛,至仙萼河,不见虏,粮尽而还。值大雪,士卒饥冻,弃捐甲兵,杀马食之,马尽,人自相食,比入塞,馀兵才八百人。
思结、多滥葛等部落原率先退守天山,听说郑仁泰等人将要到达,都出迎投降。郑仁泰等人出兵攻打他们,抢掠他们的家产赏赐士兵。敌人竞相远逃,将军杨志追击,被敌人击败。侦察骑兵报告郑仁泰:“敌人的辎重在附近,可以前去夺取。”郑仁泰率领轻装骑兵一万四千人,以加倍的速度赶往那里,最终穿越大沙漠,来到仙萼河,没有遇到敌人,粮草用尽后返回。正逢天降大雪,士兵挨饿受冻,丢弃铠甲和兵器,杀死战马充饥,战马杀光了,发生了人吃人的情况,等到进入边塞时,剩余的士兵只有八百人。
军还,司宪大夫杨德裔劾奏:“仁泰等诛杀已降,使虏逃散,不抚士卒,不计资粮,遂使骸骨蔽野,弃甲资寇。自圣朝开创以来,未有如今日之丧败者。仁贵于所监临,贪淫自恣,虽矜所得,不补所丧。并请付法司推科。”诏以功赎罪,皆释之。
军队返回后,司宪大夫杨德裔上奏弹劾:“郑仁泰等人杀死已经投降的敌人,使敌人逃散,不抚恤士兵,不计算军资和粮食,最终导致尸骨遍布荒野,丢弃铠甲资助敌人。自圣朝建立以来,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惨败。薛仁贵在他的监管下,贪得无厌而不受约束,虽然自夸所取得的胜利,但是不能弥补所蒙受的损失。请将他们一并交付司法部门审问判罪。”朝廷下诏以功赎罪,将他们都释放了。
以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铁勒道安抚使,左卫将军姜恪副之,以安辑其馀众。何力简精骑五百,驰入九姓中,虏大惊,何力乃谓曰:“国家知汝皆胁从,赦汝之罪,罪在酋长,得之则已。”其部落大喜,共执其叶护及设、特勒等二百馀人以授何力,何力数其罪而斩之,九姓遂定。
朝廷任命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铁勒道安抚使,左卫将军姜恪为副使,来安抚铁勒的残余部众。契苾何力挑选精锐骑兵五百人,冲进铁勒九姓部落中,敌人非常惊讶,契苾何力于是对他们说:“朝廷知道你们都是被胁迫的,赦免了你们的罪过,罪责在于酋长,将他擒获就行了。”这些部落的人非常高兴,共同逮捕叶护以及设、特勒等二百多人交给契苾何力。契苾何力列举他们的罪状后将他们斩首,九姓终于平定。
甲午,车驾发东都;辛亥,幸蒲州;夏,四月,庚申朔,至京师。
甲午日,皇上从东都出发。辛亥日,他亲临蒲州。夏季四月庚申朔日,来到京城。
辛巳,作蓬莱宫。
辛巳日,朝廷建造蓬莱宫。
五月,丙申,以许圉师为左相。
五月丙申日,朝廷任命许圉师为左相。
六月,乙丑,初令僧、尼、道士、女官致敬父母。
六月乙丑日,朝廷开始命令僧人、尼姑、道士、女官向父母表达敬意。
秋,七月,戊子朔,赦天下。
秋季七月戊子朔日,大赦天下。
丁巳,熊津都督刘仁愿、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大破百济于熊津之东,拔真岘城。
丁巳日,熊津都督刘仁愿、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在熊津以东击溃百济,攻占真岘城。
初,仁愿、仁轨等屯熊津城,上与之敕书,以“平壤军回,一城不可独固,宜拔就新罗。若金法敏借卿留镇,宜且停彼;若其不须,即宜泛海还也。”将士咸欲西归。仁轨曰:“人臣徇公家之利,有死无贰,岂得先念其私!主上欲灭高丽,故先诛百济,留兵守之,制其心腹;虽馀寇充斥而守备甚严,宜厉兵秣马,击其不意,理无不克。既捷之后,士卒心安,然后分兵据险,开张形势,飞表以闻,更求益兵。朝廷知其有成,必命将出师,声援才接,凶丑自歼。非直不弃成功,实亦永清海表。今平壤之军既还,熊津又拔,则百济馀烬,不日更兴,高丽逋寇,何时可灭!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敌中央,苟或动足,即为擒虏,纵入新罗,亦为羁客,脱不如意,悔不可追。况福信凶悖残虐,君臣猜离,行相屠戮;正宜坚守观变,乘便取之,不可动也。”众从之。时百济王丰与福信等以仁愿等孤城无援,遣使谓之曰:“大使等何时西还,当遣相送。”仁愿、仁轨知其无备,忽出击之,拔其支罗城及尹城、大山、沙井等栅,杀获甚众,分兵守之。福信等以真岘城险要,加兵守之。仁轨伺其稍懈,引新罗兵夜傅城下,攀草而上,比明,入据其城,遂通新罗运粮之路。仁愿乃奏请益兵,诏发淄、青、莱、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。
当初,刘仁愿、刘仁轨等人屯驻熊津城,皇上向他们发布敕书,指出:“攻打平壤的军队返回,一座孤城不能独自固守,应该撤兵前往新罗。如果金法敏需要各位留下镇守,可以暂时停留在那里。如果他不需要,就应该渡海返回。”将士都想向西返回国内,刘仁轨说:“臣下为了国家利益,只有以死报效而不能有异心,怎么能先考虑自己的事情!主上想要消灭高句丽,所以先诛罚百济,留下军队驻守,控制其重要地区。虽然残余的敌人很多而且守备很严密,但是我们应该磨砺兵器喂养战马,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出击,没有不能取胜的道理。取得胜利之后,士兵的情绪安定,然后分派兵力占据险要地带,扩展阵势,赶快向朝廷上奏表,再次请求增兵。朝廷知道能够成功,一定会任命将领出发,声势相互呼应,贼寇自然就可以歼灭了。我们不但不能放弃已经建立的功勋,而且要永远肃清海外的敌人。现在攻打平壤的军队已经返回,熊津的军队又要转移,百济的残余势力,不久会再次兴起,高丽这一流寇,什么时候才能消灭!况且现在凭借一座孤城处于敌境中心,如果有所举动,就会成为俘虏,即使进入新罗,也是寄居外地的人,倘若不如意,就追悔莫及了。何况福信凶狠残暴,君臣彼此猜疑离心,将会相互残杀。正应该坚守观望,抓住机会夺取百济,不可以离开。”众人听从他的建议。当时百济王扶余丰和福信等人认为刘仁愿等人困守孤城没有外援,派使者对他们说:“大使等人什么时候向西返回,我们会派人相送。”刘仁愿、刘仁轨知道他们没有防备,就突然冲出攻打他们,攻下支罗城以及尹城、大山、沙井等处营寨,杀死和俘虏的敌人有很多,分派士兵驻守这些地方。福信等人认为真岘城地势险要,就增派兵力防守那里。刘仁轨趁他们防守稍微松懈时,率领新罗军队在夜里迫近城下,借助山城上的草攀爬上去,将近天亮时,进占真岘城,于是打通了新罗的运粮道路。刘仁愿于是奏请增派兵力,朝廷下诏调发淄、青、莱、海四州的士兵七千人赶往熊津。
福信专权,与百济王丰浸相猜忌。福信称疾,卧于窟室,欲俟丰问疾而杀之。丰知之,帅亲信袭杀福信,遣使诣高丽、倭国乞师以拒唐兵。
福信独揽大权,和百济王扶余丰逐渐相互产生猜疑。福信称病,躺在地下室,想要等待扶余丰前来探问病情时将其杀死。扶余丰知道后,就率领亲信突袭杀死福信,派使者去高句丽、倭国求救兵来抵御唐朝军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