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志异·卷十一·乐仲

蒲松龄 Ctrl+D 收藏本站

乐仲,西安人。父早丧,母遗腹生仲。母好佛,不茹荤酒。仲既长,嗜饮善啖,窃腹诽母,每以肥甘劝进,母咄之。后母病,弥留,苦思肉。仲急无所得肉,刲左股献之。病稍瘥,悔破戒,不食而死。

乐仲是西安人。他的父亲早逝,母亲遗腹生下了乐仲。母亲信奉佛教,终身不沾酒肉。乐仲成年后,喜欢享受美食美酒,觉得母亲不吃酒肉的信仰很可笑,经常拿着诱人的肉食劝母亲吃。母亲就呵责他。后来母亲患病,临终前苦苦要求吃肉。乐仲一下子找不到肉,情急之下,毅然割下自己左大腿的肉给母亲。母亲稍有好转后,后悔破了戒,绝食而死。

  仲哀悼益切,以利刃益刲右股见骨。家人共救之,裹帛敷药,寻愈。心念母苦节,双又母愚,遂焚所供佛像,立主祀母,醉后辄对哀哭,年二十始娶,身犹童子。娶三日,谓人曰:“男女居室,天下之至秽,我实不为乐!”遂去妻。妻父顾文渊,浼戚求返,请之三四,仲必不可。迟半年,顾遂醮女。

乐仲更加悲伤地悼念母亲,又用锋利的刀子割右大腿上的肉,连骨头都露出来了。家人赶紧救治他,给他处理伤口,不久便康复了。乐仲想母亲一生苦苦守节,又对母亲信佛这种愚昧的做法而感到悲痛,于是烧掉了母亲原来供奉的佛像,立了牌位祭祀母亲。每当他酒醉时,就会对着母亲的牌位痛哭流涕。直到二十岁才娶妻,而且是处男。三天后,他对他人说:“男女住在一间屋里,是天下最污秽的事情,我实在不觉得快乐!”于是他便休了妻子。他的岳父顾文渊央求亲戚代为请乐仲同意他女儿回去,尽管再三请求,乐仲坚决不同意。半年后,顾文渊只得将女儿另嫁。

  仲鳏居二十年,行益不羁,奴隶优伶皆与饮,里党乞求不靳与;有言嫁女无釜者,揭灶头举赠之。自乃从邻借釜炊。诸无行者知其性,朝夕骗赚之。或以赌博无资,故对之欷歔,言追呼急,将鬻其子。仲措税金如数,倾囊遗之;及租吏登门,自始典质营办。以故,家日益落。先是仲殷饶,同堂子弟争奉事之,家中所有任其取携,亦莫之较;及仲蹇落,存问绝少,仲旷达不为意。值母忌辰,仲适病,不能上墓,欲遣子弟代祀,诸子弟皆谢以故,仲乃酹诸室中,对主号痛,无嗣之戚,颇萦怀抱。因而病益剧。瞀乱中觉有人抚摩之,目微启,则母也。惊问:“何来?”母曰:“缘家中无人上墓,故来就享,即视汝病。”问:“母向居何所?”母曰:“南海。”抚摩既已,遍体生凉。开目四顾,渺无一人。

乐仲独自生活了二十年,行为更加放荡不羁:与仆人和戏子一起饮酒;对需要帮助的乡里邻居毫不吝啬;有人说嫁女儿没有锅,他就把自家灶台上的锅拿去送给别人,而自己却再从邻居家借锅来做饭。那些品行不端的人得知他的慷慨,常常来骗取他的财物。有的因为赌博没有本钱,在他面前哀声哭泣,说官府催他还钱,打算卖儿子还债,乐仲便拿出自己的税金全数施舍。等到催租的官员来收钱时,他才开始典当财物筹集银两交税。因此,乐仲的家境日益贫困。原先乐仲家境富裕时,族内的子弟们都争着前来侍奉他。他慷慨大方,任由他们拿取家中的一切,从不计较。然而,随着乐仲家境的衰落,这些子弟们就渐渐少了来往。对此,乐仲并不介意。有一天,正值母亲的忌日,乐仲恰巧病倒了,不能上坟,就想请同族子弟代为祭扫。可是那些人都找借口推辞,不愿前去。乐仲只好在家中泼洒酒水,向母亲的神牌祭拜,痛哭流涕。没有后嗣的悲伤,在他的心中久久萦绕,因此,他的病情更加重了。正当他心情烦躁之时,突然感觉到有人抚摩他。他微微睁开眼睛,发现是母亲。乐仲惊讶地问道:“您怎么会来?”母亲答道:“只因为家里没有人上坟,所以到家里来享受祭奠,顺便也看一下你的病。”乐仲又问:“母亲一直住在哪里?”母亲回答说:“在南海。”母亲抚摩完毕后,乐仲感到全身涌起一股凉意,再次睁开眼睛,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。

  病瘥既起,思朝南海。会邻村有结香社者,即卖田十亩,挟资求偕。社人嫌其不洁,共摈绝之。乃随从同行。途中牛酒薤蒜不戒,众更恶之,乘其醉睡,不告而去。仲即独行。至闽,遇友人邀饮,有名妓琼华在座。适言南海之游,琼华愿附以行。仲喜,即待趋装,遂与俱发,虽寝食与共,而毫无所私。及至南海,社中人见其载妓而至,更非笑之,鄙不与同朝,仲与琼华知其意,乃俟其先拜而后拜之。众拜时,恨无现示。及二人拜,方投地,忽见遍海皆莲花,花上璎珞垂珠;琼华见为菩萨,仲见花朵上皆其母。因急呼奔母,跃入从之。众见万朵莲花,悉变霞彩,障海如锦。少间云静波澄,一切都杳,而仲犹身在海岸。亦不自解其何以得出,衣履并无沾濡。望海大哭,声震岛屿。琼华挽劝之,怆然下刹,命舟北渡。途中有豪家招琼华去,仲独憩逆旅。

乐仲康复后,萌生了前往南海朝拜的念头。正好邻村有人结成香社,集体去南海朝神,乐仲就卖掉十亩田,带着钱请求与他们一同前往。但香社人嫌他不洁净,都拒绝他加入。乐仲只好跟在他们后面默默跟随。途中,他依旧随性而行,不忌讳食肉饮酒,引起了他们更深的反感。趁着乐仲醉酒入睡时,他们不告而别,悄悄离去。乐仲只得独自继续前行。抵达福建后,乐仲碰到朋友请他喝酒,有位名妓琼华也在座。正好提及南海行程,琼华表示愿意同行。乐仲欣喜不已,让她迅速准备好行装,便一同出发。两人虽吃住在一起,但并未发生私情。到达南海时,香社的人看到他带着妓女,更是讥笑他,不肯与他同行朝拜。乐仲和琼华明白他们的意思,就等他们先拜祭完了再朝拜。那些人朝拜的时候,只恨佛没有显示征兆。而当乐仲和琼华朝拜时,刚刚跪倒在地,忽然看见遍海都是莲花,花上挂着成串的珠子。琼华看到其中有菩萨,而乐仲却看到花朵上是他的母亲。他便急忙呼喊着奔向母亲,跳进花中跟着母亲。众人看见万朵莲花全都变成了彩霞,像锦缎一样遮住大海。片刻后,彩霞散尽,一切恢复了平静,而乐仲则仍站在海岸边。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海中回到岸上的,身上的衣服鞋子也一点儿没有打湿。乐仲望着大海放声大哭,哭声震动了岛屿。琼华挽着他的胳膊加以劝慰,然后神情凄凉地离开庙,叫了船北上。途中,有个富豪人家将琼华招去,乐仲便一个人住在旅店里。

  有童子方八九岁,丐食肆中,貌不类乞儿。细诘之,则被逐于继母,心怜之,儿依依左右,苦求拔拯,仲遂携与俱归。问其姓氏,则曰:“阿辛,姓雍,母顾氏。尝闻母言:“适雍六月,遂生余。余本乐姓。”仲大惊。自疑生平一度,不应有子。因问乐居何乡,答云不知。但母没时,付一函书,嘱勿遗失。”仲急索书。视之,则当年与顾家离婚书也。惊曰:“真吾儿也!”审其年月良确,颜慰心愿。然家计日疏,居二年,割亩渐尽,竟不能畜僮仆。

一位大约八九岁的小孩在店里乞讨,但模样并不像一个乞丐。乐仲仔细询问他,原来他是被继母赶出家门的。乐仲对他深感怜悯,小孩依偎在他身旁,苦苦哀求乐仲救他脱离困境,于是乐仲决定带他回家。询问他的姓氏时,小孩说:“我叫阿辛,姓雍,母亲姓顾。她曾告诉我:她嫁到雍家六个月后,我就出生了,本来我姓乐。”乐仲大惊,自己怀疑平生就那么一次三天的婚姻,不应该有儿子的。他立即问起姓乐的人现在住在哪里,小孩回答道:“我也不清楚。但在母亲去世前,她交给我一封信,叮嘱我不要遗失。”乐仲急忙拿来那封信,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他当年写给顾家的离婚协议书。他惊讶地说:“真是我的孩子啊!”再一算孩子的出生年月确实符合,他也感到很欣慰。但是家里的钱日渐减少,过了两年,田地渐渐卖光了,竟然连仆人也雇不起了。

  一日父子方自炊,忽有丽人入,视之则琼华也,惊问:“何来?”笑曰:“业作假夫妻,何又问也?向不即从者,徒以有老妪在;今已死。顾念不从人无以自庇;从人则又无以自洁。计两全者,无如从君,是以不惮千里。”遂解装代儿炊。仲良喜。至夜父子同寝如故,另治一室居琼华。儿母之,琼华亦善抚儿。戚党闻之,皆餪仲,两人皆乐受之。客至,琼华悉为治具,仲亦不问所自来。琼华渐出金珠赎故产,广置婢仆牛马,日益繁盛。仲每谓琼华曰:“我醉时,卿当避匿,勿使我见。”华笑诺之。一日大醉,急唤琼华。华艳妆出;仲睨之良久,大喜,蹈舞若狂,曰:“吾悟矣!”顿醒。觉世界光明,所居庐舍尽为琼楼玉宇,移时始已。从此不复饮市上,惟日对琼华饮。华茹素,以茶茗侍。一日微醺,命琼华按股,见股上刲痕,化为两朵赤菡萏,隐起肉际。奇之。仲笑曰:“卿视此花放后,二十年假夫妻分手矣。”琼华信之。

有一天,父子俩正在自己做饭,忽然一位美丽的女子进来,一看,原来是琼华。乐仲吃惊地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琼华笑着说:“我们已经做过假夫妻了,怎么又问呢?起初我没有立刻跟你回来,因为老妈妈还在世。现在她已经去世了。我想如果不嫁个男人,无法保护自己;如果嫁人,又无从保持自己的贞洁。而两全之计,就是不如跟着你,所以我不远千里赶来了。”说完,她就开始替孩子准备晚饭。乐仲非常高兴。到了晚上,父子俩像往常一样睡在同一间屋子里,另外也准备了一间屋子给琼华。儿子把琼华当作母亲一样对待,而琼华也很好地照顾着孩子。亲戚朋友听说以后,都给乐仲送来吃的,两人很高兴地接受了。有客人前来拜访,琼华都热情地招待,而乐仲也不过问东西是从何处来的。慢慢地,琼华拿出金银珠宝,帮助乐仲赎回了原来的产业,广泛购买了仆人、佣人、牛马,家业日渐繁荣。乐仲常对琼华说:“我喝醉的时候,你就要避开,不要让我看见你。”琼华笑着答应了。有一天,乐仲大醉,急忙叫来琼华。琼华身着艳丽服饰出现,乐仲斜视着她片刻,突然大喜,兴奋异常,像疯了一样,叫道:“我醒悟了!”醉意顿时消退。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明净,房间变成了琼楼玉宇,过了一段时间幻景才消失。从此以后,乐仲不再到集市上喝酒,只是和琼华对坐饮酒。琼华吃素,以茶代酒相陪。一天,乐仲喝得有点儿醉,让琼华替他按摩大腿,只见腿上当年刀割的伤痕,已经化为两朵红莲花,隐隐约约地在肉里突起。琼华很好奇,乐仲笑着说:“等这两朵花绽放了,我们这对二十年的假夫妻就该分别了。”琼华相信了他的话。

  既为阿辛完婚,琼华渐以家付新妇,与仲别院居。子妇三日一朝,事非疑难不以告。役二婢:一温酒,一瀹茗而已。一日琼华至儿所,儿媳咨白良久,共往见父。入门,见父白足坐榻上。闻声,开眸微笑曰:“母子来大好!”即复瞑。琼华大惊曰:“君欲何为?”视其股上,莲花大放。试之,气已绝。即以两手捻合其花,且祝曰:“妾千里从君,大非容易。为君教子训妇,亦有微劳。即差二三年,何不一少待也?”移时,仲忽开眸笑曰:“卿自有卿事,何必又牵一人作伴也?无已,姑为卿留。”琼华释手,则花已复合。于是言笑如初。积三年余,琼华年近四旬,犹如二十许人。忽谓仲曰:

他们替阿辛完婚以后,琼华就渐渐地把家中事务交给新媳妇管理,自己和乐仲住到别的院子里。儿媳妇三天拜见琼华一次,不是什么疑难的事情也就不报告了。乐仲和琼华只雇了两个婢女,一个负责温酒,一个负责冲茶。一天,琼华来到儿子的住处,新媳妇和她说了很久,然后一同去见乐仲。当她们进门时,看到乐仲光着脚坐在床上。乐仲听到声音,微笑着睁开眼睛,说:“你们母子来得正是时候!”说完,又闭上了眼睛。琼华大惊,问:“你打算做什么?”她发现乐仲大腿上的两朵莲花已经盛开,用手试了试,发现乐仲已经气绝。琼华用手合拢了那两朵红莲花,祷告道:“我不远千里来跟着你,实在是不容易。替你教导儿子媳妇,也算有一点儿功劳。就差两三年的时间,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会儿呢?”不一会儿,乐仲突然睁开眼睛,笑道:“你自有你自己的事,何必又要拉一个人做伴呢?没办法,姑且为你再多留一段时间吧。”琼华松开手,那两朵红莲花又合拢了。于是两人又像平常一样说笑起来。过了三年多,琼华接近四十岁,却依然保持着二十多岁的容颜。她突然对乐仲说:

  “凡人死后,被人捉头舁足,殊不雅洁。”遂命工治双槥。辛骇问之,答云:“非汝所知。”工既竣,沐浴妆竟,命子及妇曰:“我将死矣。”辛泣曰:“数年赖母经纪,始不冻馁。母尚未得一享安逸,何遂舍儿而去?”曰:“父种福而子享,奴婢牛马,皆骗债者填偿尔父,我无功焉。我本散花天女,偶涉凡念,遂谪人间三十余年,今限已满。”遂登木自入。再呼之,双目已含。辛哭告父,父不知何时已僵,衣冠俨然。号恸欲绝。入棺,并停堂中,数日未殓,冀其复返。光明生于股际,照彻四壁。琼华棺内则香雾喷溢,近舍皆闻。棺既合,香光遂渐减。

“人死了以后,都要被人弄头抬脚,很不雅洁。”于是便让工匠制作了两口棺材。阿辛惊讶地问:“发生了什么?”琼华回答说:“这事你不明白。”棺材打好以后,琼华沐浴梳妆完毕,告诉儿子和媳妇说:“我就要死了。”阿辛哭泣着说:“这么多年来,全靠您辛勤劳作,才没有挨饿受冻。您还没有享受到一点安逸,为什么就要舍下孩儿离去呢?”琼华说:“父亲的福分应该由儿子享受,那些奴婢牛马,都是骗债的人拿来偿还你父亲的,我并没有什么功劳。我本来是散花天女,因一时心念,被贬到人间三十多年,今日期满而归。”说完就蹬着木头,进了棺材。阿辛再次呼唤,但琼华已经闭上了双眼。阿辛哭着去告诉父亲,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硬了,衣冠穿戴得整整齐齐。阿辛悲痛欲绝,嚎啕大哭。阿辛把父亲装进棺材,和琼华的棺材一并停放在大堂上,几天没有入殓,希望他们还能醒过来。突然,一道光从乐仲的大腿间射出,照亮了四周。而琼华的棺材里,散发出浓郁的香气,周围的人都闻到了。待棺材合上后,香气和光芒渐渐消散。

  既殡,乐氏诸子弟觊觎其有,共谋逐辛,讼诸官。官莫能辨,拟以田产半给诸乐。辛不服,以词质郡,久不决。初,顾嫁女于雍,经年余,雍流寓于闽,音耗遂绝。顾老无子,苦忆女,诣婿,则女死甥逐。告官。雍惧,赂顾,不受,必欲得甥。穷觅不得。一日顾偶于途中,见彩舆过,避道左。舆中一美人呼曰:“若非顾翁耶?”顾诺。女子曰:“汝甥即吾子,现在乐家,勿讼也。甥方有难,宜急往。”顾欲详诘,舆已去远。顾乃受赂入西安。至,则讼方沸腾。顾自投官,言女大归日、再醮日,及生子年月,历历甚悉。诸乐皆被杖逐,案遂结。及归,述其见美人之日,即琼华没日也。辛为顾移家,授庐赠婢。六十余生一子,辛顾恤之。

乐仲和琼华下葬后,乐家的族人们觊觎他们的财产,密谋赶走阿辛,并前往官府告状。县官无法分辨真假,打算将一半的田产分给那些族人。阿辛不服,将官司上诉至郡府,却长时间未获判决。当初,顾家把女儿嫁给雍家,过了一年多,雍氏流落到福建,音讯就断绝了。顾翁年老无子,苦苦思念女儿,前往女婿家,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,外孙也被赶走了。顾翁告至官府,雍家害怕了,就想拿钱收买顾翁,但顾翁不肯接受,一定要得到外孙。到处寻找也找不到阿辛。一日,顾翁偶遇一辆马车,他便避开在路边。车里的一个美人喊道:“你不是顾翁吗?”顾翁答应说是。那女子说:“你的外孙就是我的儿子,如今在乐家。你不要再告状了,他现在有难,应该尽快赶去。”顾翁还想问个究竟,车子已经走远了。于是,顾翁带着雍家的钱匆匆启程去西安。抵达时,乐家关于财产的官司正打得热闹。顾翁自己到公堂投案,讲述了女儿被休回家的时间、再嫁的日子,以及生孩子的年月,详详细细地说个清楚。乐家的族人被责打并驱逐出庭,案件得以了结。等到他们回到家,说起见到美人的日子,原来就是琼华去世的那一天。阿辛替顾翁搬了家,给他房子,还送给他婢女。顾翁六十多岁生了一个儿子,阿辛照顾抚养他。

  异史氏曰:“断荤远室,佛之似也。烂熳天真,佛之真也。乐仲对丽人,直视之为香洁道伴,不作温柔乡观也。寝处三十年,若有情,若无情,此为菩萨真面目,世中人乌得而测之哉!”

异史氏说:不沾荤腥,远离妻室,只是与佛相似。天真烂漫,才是佛的真性。乐仲对于美人,只将她看作是芳香纯洁的求道同伴,而不是同床共枕的情人。两人共同居住三十年,好像是有情,又好像是无情,这就是菩萨的真面目,世上的人们怎么可能猜测出来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