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堰司徒庙,汉会稽太守严助庙也。岁上元设供,任事者,聚族谋之终岁。凡山物粗粗(虎、豹、麋鹿、獾猪之类),海物噩噩(江豚、海马、鲟黄、鲨鱼之类),陆物痴痴(猪必三百斤,羊必二百斤,一日一换。鸡、鹅、凫、鸭之属,不极肥不上贡),水物哈哈(凡虾、鱼、蟹、蚌之类,无不鲜活),羽物毨毨(孔雀、白鹇、锦鸡、白鹦鹉之属,即生供之),毛物毧毧(白鹿、白兔、活貂鼠之属,亦生供之),洎非地(闽鲜荔枝、圆眼、北苹婆果、沙果、文官果之类)、非天(桃、梅、李、杏、杨梅、枇杷、樱桃之属,收藏如新撷)、非制(熊掌、猩唇、豹胎之属)、非性(酒醉、蜜饯之类)、非理(云南蜜唧、峨眉雪蛆之类)、非想(天花龙蜓、雕镂瓜枣、捻塑米面之类)之物,无不集。庭实之盛,自帝王宗庙社稷坛亹所不能比隆者。十三日,以大船二十艘载盘軨,以童崽扮故事,无甚文理,以多为胜。城中及村落人,水逐陆奔,随路兜截,转折看之,谓之“看灯头”。五夜,夜在庙演剧,梨园必倩越中上三班,或雇自武林者,缠头日数万钱。
陶堰的司徒庙供奉着汉代会稽太守严助。每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都会陈设祭品,负责这件事的人都要聚集族人商量准备一整年。凡是凶猛的山珍,如虎、豹、麋鹿、獾猪等,肥美的海味,如江豚、海马、鲟黄、沙鱼等,肥硕的陆地动物,猪必须达到三百斤,羊必须达到二百斤,每天更换一次。鸡、鹅、凫、鸭等禽类,若不特别肥硕,就不能作为贡品。所有的水产,如虾、鱼、蟹、蚌等,都必须保持鲜活。羽毛丰满的禽类,如孔雀、白鹇、锦鸡、白鹦鹉等,都是活物上贡。毛发细密的动物,如白鹿、白兔、活貂鼠等,也是采取生供的方式。还有那些非当地出产的、比如闽鲜荔枝、圆眼、北蘋婆果、沙果、文官果之类。不合时令的、比如桃、梅、李、杏、杨梅、枇杷、樱桃之类,保存得像刚采摘的一样新鲜。不合礼制的、比如熊掌、猩唇、豹胎之类。不合常性的、比如酒醉、蜜饯之类。不合常理的、比如云南蜜唧、峨眉雪蛆之类。难以想象的物品,比如天花龙蛋、雕镂瓜枣、捻塑米面之类。全都汇集在这里。贡品之丰盛,除了帝王皇室的宗庙社稷坛舋,再没有比这更隆重的了。十三日,用二十艘大船载着盘铃,用一些幼童扮演故事中的人物,没有什么文理,但是胜在人多热闹。城里和乡野村落中的人,水上舟船尾随追逐以及陆地上奔跑追随的人,纷纷随着道路兜兜转转一路跟随观看,这一派热闹的景象叫“看灯头”。连着五个晚上在庙里演戏,必定请越中上乘的戏班,或者从杭州专门雇人,演出的酬劳每天有数万钱。
唱《伯喈》、《荆钗》,一老者坐台下,对院本,一字脱落,群起噪之,又开场重做。越中有“全伯喈”、“全荆钗”之名起此。天启三年,余兄弟携南院王岑、老串杨四、徐孟雅、圆社河南张大来辈往观之。到庙蹴术,张大来以“一丁泥”“一串珠”名世。球着足,浑身旋滚,一似粘麰有胶、提掇有线、穿插有孔者,人人叫绝。剧至半,王岑汾李三娘,杨四扮火工窦老,徐孟雅扮洪一嫂,马小卿十二岁,扮咬脐,串《磨房》、《撇池》、《送子》、《出猎》四出。科诨曲白,妙入筋髓,又复叫绝。遂解维归。戏场气夺,锣不得响,灯不得亮。
上演《琵琶记》《荆钗记》的时候,一位老者坐在台下比对剧本,如果有一字脱落,大家就站起来喊叫,戏又得重新开场,越中有“全伯喈”“全荆钗”的说法,就是从这来的。天启三年,我们兄弟带着南院的王岑、老串杨四、徐孟雅、圆社成员河南的张大来等人一起去观看。我们在庙里玩蹴鞠,张大来以“一丁泥”“一串珠”等绝技名扬天下。球一旦到了他的脚上,就会在他全身旋转翻滚,就好像有胶水粘着,摆弄着线傀儡,穿插着有孔的样子,令人叹为观止。戏演到一半时,王岑扮演李三娘,杨四扮演火工窦老,徐孟雅扮演洪一嫂,十二岁的马小卿扮演咬脐郎,合演《磨房》《撇池》《送子》《出猎》四出戏。插科打诨,唱曲说白,妙到极致,观众再次叫绝。演出结束后,我们乘船归去。此时戏场的生气已散,锣鼓不再响起,灯光也不再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