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子春秋·卷一·内篇·篇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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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公爱嬖妾随其所欲晏子谏

景公爱嬖妾随其所欲晏子谏

  翟王子羡臣于景公,以重驾,公观之而不说也。嬖人婴子欲观之,公曰:“及晏子寝病也。 ”居囿中台上以观之,婴子说之,因为之请曰:“厚禄之!”公许诺。

翟王之子羡成为景公的侍臣以后,用超过礼制规定匹数的马来驾车,齐景公看到后很不高兴。景公的宠妾婴子想要见识一下车驾,景公说:“晏子正病卧不起,等他病好吧。”于是就在园林的台子上观看,婴子很喜欢这辆马车,所以就替羡请求说:“请君王多多给他赏禄。”景公答应了她的请求。

  晏子起病而见公,公曰:“翟王子羡之驾,寡人甚说之,请使之示乎?”晏子曰:“驾御之事,臣无职焉。”公曰:“寡人一乐之,是欲禄之以万钟,其足乎?”对曰:“昔卫士东野之驾也,公说之,婴子不说,公曰不说,遂不观。今翟王子羡之驾也,公不说,婴子说,公因说之;为请,公许之,则是妇人为制也。且不乐治人,而乐治马,不厚禄贤人,而厚禄御夫。昔者先君桓公之地狭于今,修法治,广政教,以霸诸侯。今君,一诸侯无能亲也,岁凶年饥,道途死者相望也。君不此忧耻,而惟图耳目之乐,不修先君之功烈,而惟饰驾御之伎,则公不顾民而忘国甚矣。且诗曰: ‘载骖载驷,君子所诫。’夫驾八,固非制也,今又重此,其为非制也,不滋甚乎!且君苟美乐之,国必众为之,田猎则不便,道行致远则不可,然而用马数倍,此非御下之道也。淫于耳目,不当民务,此圣王之所禁也。君苟美乐之,诸侯必或效我,君无厚德善政以被诸侯,而易之以僻,此非所以子民、彰名、致远、亲邻国之道也。且贤良废灭,孤寡不振,而听嬖妾以禄御夫以蓄怨,与民为雠之道也。诗曰:‘哲夫成城,哲妇倾城。 ’今君不免成城之求,而惟倾城之务,国之亡日至矣。君其图之!”

晏子病好了以后去拜见景公,景公说:“翟王之子羡的车驾我非常喜欢,让他陈列出来给你演示一下吧?”晏子说:“驾驭车马的事,不是我的职责。”景公说:“我对他驾车感到很高兴,想要给他万钟俸禄,大概够了吧?”晏子回答说:“从前东野的车驾,君王本来很喜欢,而婴子说不喜欢,君王您就跟着说不喜欢,于是就不去看。现在翟王的儿子翟羡驾车,您不喜欢,可是婴子喜欢,您于是也就喜欢了。婴子替他请求俸禄,您就答应了。那么,这就是被妇人制约了。况且不热衷于治理百姓,却热衷于观看车马之事;不对贤人多加赏赐,却对车夫多加赏赐。从前先君桓公的领土比现在狭小,他整顿法纪,推广政教,因而称霸诸侯。现在的君王您,没有一个诸侯能来亲附,而且年岁收成不好,连年饥荒,路途之上的死尸随处可见。您不以此为忧,不以此为耻,却只顾贪图享乐;不研修学习先王的功业伟绩,却只追求车驾的豪华与驾驭技艺,那么,您不关心百姓疾苦、忘掉国家盛衰也太过分了。况且《诗经》上说:‘车驾四马三骖,说明君子已驾临。’而那车驾用八匹马的,固然是不符合古代制度呀,而今他又比八匹马还多,他这不符合古制的做法不是更严重了!况且您如果以此为美,以此为乐,国内一定有很多人这样做。驾这么多马去打猎就很不方便,到远方去就更不可以,因而像这样用超过数量的马匹,这不是治理民众的办法。过分追求享乐,不妥善处理百姓的事务,这是圣贤的君主所禁止的。您如果以此为美,以此为乐,诸侯一定有人效法我们,您没有淳厚的道德、美好的政治施加于诸侯,却用邪僻的行为来影响他们,这不是爱民如子、使名声显赫、使远人归附、使邻国亲近的办法。况且贤良的人被废弃,孤儿寡妇不得救济,却听信宠妾的话增加赶车人的俸禄,这只会加深人民的怨恨,这是与人民为敌的行为。《诗》上说:‘有谋略的男子兴盛国家,多思虑的妇人败坏国家。’现在您不考虑如何让国家稳固,却只干些使国家倾覆的事。国家灭亡的日子就要到了。希望您好好考虑考虑!”

  公曰:“善。”遂不复观,乃罢归翟王子羡,而疏嬖人婴子。

景公说:“您说得好。”于是不再观看驾车,罢免黜退了翟王的儿子翟羡,而且疏远了婴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