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梦寻·卷三·西湖中路·陆宣公祠

张岱 Ctrl+D 收藏本站

孤山何以祠陆宣公也?盖自陆少保炳为世宗乳母之子,揽权怙宠,自谓系出宣公,创祠祀之。规制宏厂,吞吐湖山。台榭之盛,概湖无比。炳以势焰,孰有美产,即思攫夺。旁有故锦衣王佐别墅壮丽,其孽子不肖,炳乃罗织其罪,勒以献产。捕及其母,故佐妾也。对簿时,子强辩。母膝行前,道其子罪甚详。子泣,谓母忍陷其死也。母叱之曰:“死即死,尚何说!”指炳座顾曰:“而父坐此非一日,作此等事亦非一日,而生汝不肖子,天道也,汝死犹晚!”炳颊发赤,趣遣之出,弗终夺。炳物故,祠没入官,以名贤得不废。隆庆间,御史谢廷杰以其祠后增祀两浙名贤,益以严光、林逋、赵忭、王十朋、吕祖谦、张九成、杨简、宋濂、王琦、章懋、陈选。会稽进士陶允宜以其父陶大临自制牌版,令人匿之怀中,窃置其旁。时人笑其痴孝。

孤山为何会有祭祀陆宣公的祠堂呢?原因在于陆炳是明世宗乳母的儿子,他把持权势,恃宠而骄,自称是出自陆贽这一脉,因此建造祠堂祭拜。这祠堂规制宏大宽广,揽进了湖光山色。亭台楼榭的盛大壮丽,就算整个西湖也没有哪里可以与之相媲美的。陆炳凭借权势的气焰欺压他人,看见他人富有家产丰美,就立即想方设法掠夺过来归为己有。祠堂旁有已故锦衣卫王佐的别墅,宏伟华丽,他儿子不肖,陆炳就罗织罪名,逼他献出家产,甚至拘捕了他的母亲,而他的母亲原本就是王佐的小妾。在公堂受审时,王佐的儿子强词辩解。其母跪着上前,细数儿子的罪行。儿子痛哭流涕,质问母亲为何如此忍心要置他于死地。母亲大骂道:​“死便是死了,还有什么可说的!”又指着陆炳身旁的高座回过头来对他说:​“你父亲坐在这大堂之上也不止这一天,如此审问犯人也不止于一天,谁知却生下你这个不肖子,这真是注定天道如此,你死得还嫌晚呢!”陆炳听到这里,不免满面羞红,忙将他母子二人撵出府门,终究没能夺其家产。直到陆炳死后,陆炳祠堂被官府没收,因陆贽有贤能之名而没有被废。隆庆年间,御史谢廷杰在祠堂后增加祭祀两浙的名人贤士,增加的有严光、林逋、赵忭、王十朋、吕祖谦、张九成、杨简、宋濂、王琦、章懋、陈选。会稽进士陶允宜为其父亲陶大临自制牌位,让人藏在怀里,偷偷放在旁边。当时的人都笑话他是痴孝。

  祁彪佳《陆宣公祠》诗:

  东坡佩服宣公疏,俎豆西冷?藻香。

  泉石苍凉存意气,山川开涤见文章。

  画工界画增金碧,庙貌巍峨见?皇。

  陆炳湖头夸势焰,崇韬乃敢认汾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