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梦寻·卷二·西湖西路·上天竺

张岱 Ctrl+D 收藏本站

上天竺,晋天福间,僧道翊结茅庵于此。一夕,见毫光发于前涧,晚视之,得一奇木,刻画观音大士像。后汉乾?间,有僧从勋自洛阳持古佛舍利来,置顶上,妙相庄严,端正殊好,昼放白光,士民崇信。钱武肃王常梦白衣人求葺其居,寤而有感,遂建天竺观音看经院。宋咸平中,浙西久旱,郡守张去华率僚属具幡幢华盖迎请下山,而澍雨沾足。自是有祷辄应,而雨每滂薄不休,世传烂稻龙王焉。南渡时,施舍珍宝,有日月珠、鬼谷珠、猫睛等,虽大内亦所罕见。嘉?中,沈文通治郡,谓观音以声闻宣佛力,非禅那所居,乃以教易禅,令僧元净号辨才者主之。凿山筑室,几至万础。治平中,郡守蔡襄奏赐“灵感观音”殿额。辨才乃益凿前山,辟地二十有五寻,殿加重檐。建咸四年,兀术入临安,高宗航海。兀术至天竺,见观音像喜之,乃载后车,与《大藏经》并徙而北。时有比丘知完者,率其徒以从。至燕,舍于都城之西南五里,曰玉河乡,建寺奉之。天竺僧乃重以他木刻肖前像,诡曰:“藏之井中,今方出现”,其实并非前像也。乾道三年,建十六观堂,七年,改院为寺,门匾皆御书。庆元三年,改天台教寺。元至元三年毁。五年,僧庆思重建,仍改天竺教寺。元末毁。明洪武初重建,万历二十七年重修。崇祯末年又毁,清初又建。时普陀路绝,天下进香者皆近就天竺,香火之盛,当甲东南。二月十九日,男女宿山之多,殿内外无下足处,与南海潮音寺正等。

上天竺寺,后晋高祖天福年间,由僧人道翊在这里所搭结而建的茅草庵。有一天傍晚,道翊看见庵前的溪涧中发出一丝光亮,于是就连夜前去查看,到那儿以后得到了一块奇异的木料,上面刻着观音大士的神像。后汉高祖乾佑年间,有一位叫从勋的僧人,从洛阳带来了古佛舍利,于是就将舍利放置在观音像的头顶上,雕像顿时显得妙相庄严,极其端正美好,白天时能放出白毫之光,当地民众十分崇信。吴越王钱镠常常梦到有白衣人请他修葺居所,醒来后有所感念,于是建造天竺观音看经院。北宋咸平年间,浙西一带长期干旱无雨,郡守张去华带领一众官员下属,都纷纷高举幡幢华盖迎请观音圣像下山,继而降下大雨,泥泞沾足,很快就解决了旱情。从此之后有求必应,而且下雨每每滂沱不止,世人相传那是烂稻龙王。宋王朝南渡时,曾向庵中施舍珍宝,有日月珠、鬼谷珠、猫睛石等,纵然是皇宫内院也很罕见。宋仁宗嘉佑年间,沈文通任杭州太守,认为观音菩萨以声闻乘来宣扬佛法,故而此庵不适合静思禅那者居留,于是便把“禅院”改为“教院”​,让一位号辨才名元净的僧人做住持。开凿山石,修筑僧舍,用了几乎上万块基石。宋英宗治平年间,郡守蔡襄奏请御赐“灵感观音”匾额。辨才于是又开凿前山,辟有荒地二十五寻,还将殿堂扩大加高。南宋建炎四年,兀术攻陷临安,宋高宗赵构逃至海上。兀术来到上天竺寺,见到观音像非常喜爱,于是将其连同《大藏经》一并装车,运往北方。当时有一位名叫知完的僧人,带着他的弟子们一同前往。抵达金国都城燕京后,他们在都城西南五里的玉河乡停驻,并在那里建立了一座寺院用于供奉。上天竺寺的僧人则用其他木材仿制了观音像,并虚称:“原来的观音像被藏在井中,今日才显现出来。”实际上,这并不是原来的神像。宋孝宗乾道三年,开始修建十六观堂。到乾道七年,改建为寺院,门上的匾额由皇帝亲笔题写。宋宁宗庆元三年,将其改为天台教寺。元至元三年时寺院被毁。至元五年,僧人庆思进行了重建,重新改为天竺教寺。元朝末年,寺院再次遭到破坏。明洪武初年重建,万历二十七年进行了再次修葺。崇祯末年寺院再度被毁,清朝初年又进行了重建。当时去往普陀山的道路断绝,天下进香的人,都就近去上天竺寺,其香火之鼎盛,在东南一带当居首位。每年二月十九日观音诞辰,善男信女在山中住宿的很多,大殿内外都无处下脚,和南海潮音寺的情况差不多。

  张京元《上天竺小记》:

  天竺两山相夹,回合若迷。山石俱骨立,石间更绕松篁。

  过下竺,诸僧鸣钟肃客,寺荒落不堪入。中竺如之。至上竺,山峦环抱,风气甚固,望之亦幽致。

  萧士玮《上天竺小记》:

  上天竺,叠嶂四周,中忽平旷,巡览迎眺,惊无归路。余知身之入而不知其所由入也。从天竺抵龙井,曲涧茂林,处处有之。一片云、神运石,风气遒逸,神明刻露。选石得此,亦娶妻得姜矣。泉色绀碧,味淡远,与他泉迥矣。

  苏轼《记天竺诗引》:

  轼年十二,先君自虔州归,谓予言:“近城山中天竺寺,有乐天亲书诗云:‘一山门作两山门,两寺原从一寺分。东涧水流西涧水,南山云起北山云。前台花发后台见,上界钟鸣下界闻。遥想吾师行道处,天香桂子落纷纷。’笔势奇逸,墨迹如新。”今四十七年,予来访之,则诗已亡,有刻石在耳。

  感涕不已,而作是诗。

  又《赠上天竺辨才禅师》诗:

  南北一山门,上下两天竺。中有老法师,瘦长如鹳鹄。

  不知修何行,碧眼照山谷。见之自清凉,洗尽烦恼毒。

  坐令一都会,方丈礼白足。我有长头儿,角颊峙犀玉。

  四岁不知行,抱负烦背腹。师来为摩顶,起走趁奔鹿。

  乃知戒律中,妙用谢羁束。何必言法华,佯狂啖鱼肉。

  张岱《天竺柱对》:

  佛亦爱临安,法像自北朝留住。

  山皆学灵鹫,洛伽从南海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