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安,临洮人,美丰标。同里宫姓,有女子字绿娥,艳而知书,择偶不嫁。母语人曰:“门族风采,必如姚某始字之。”姚闻,给妻窥井,挤堕之,遂娶绿娥。雅甚亲爱。
姚安是临洮人,容貌俊美,风度潇洒。同村有个姓宫的人,他的女儿绿娥美貌出众,通晓文理,一直在挑选女婿却未出嫁。她母亲对人说:“门第和相貌,必须像姚安那样,我才会把女儿嫁给他。”姚安听到这话,骗妻子看井中有什么东西,把妻子推入井中淹死,然后娶了绿娥为妻。二人情投意合。
然以其美也,故疑之。闭户相守,步辄缀焉;女欲归宁,则以两肘支袍,覆翼以出,入舆封志,而后驰随其后,越宿促与俱归。女心不能善,忿曰:“若有桑中约,岂琐琐所能止耶!”姚以故他往,则扃女室中,女益厌之,俟其去,故以他钥置门外以疑之。姚见大怒,问所自来。女愤言:“不知!”姚愈疑,伺察弥严。一日自外至,潜听久之,乃开锁启扉,惟恐其响,悄然掩入。见一男子貂冠卧床上,忿怒,取刀奔入,力斩之。近视,则女昼眠畏寒,以貂覆面上。大骇,顿足自悔。
但因为绿娥美貌过人,姚安不放心,就闭门守着她,不离左右。绿娥要回娘家时,姚安用双手支撑着袍子,覆盖在绿娥身上,送她上轿,拉上轿帘作好记号,然后跟在轿后一路同行。在娘家住了一宿后,他便催促绿娥一起回家。绿娥心中不悦,生气地说:“如果我真要与别的男人约会,你这点小动作岂能阻止我!”姚安有事外出时,把绿娥锁在屋内。绿娥更加厌烦,等他走后,故意找把钥匙放在门外,让他生疑。姚安见到钥匙大怒,质问钥匙从哪里来的。绿娥气愤地回答:“不知道!”姚安更加怀疑,看守得更严了。有一天,姚安从外面回来,在门外偷听了很久,才打开锁进屋,生怕弄出响声。悄悄走进屋内。他看到一名戴着貂皮帽子的男子躺在床上,气愤至极,取出刀跑到床前将其砍死。走近一看,原来是绿娥白天睡觉怕冷,用貂皮盖在脸上。姚安惊慌万分,跺着脚后悔不已。
宫翁忿质于官。官收姚,褫衿苦械。姚破产,以具金赂上下,得不死。由此精神迷惘,若有所失。适独坐,见女与髯丈夫狎亵榻上,恶之,操刃而往,则没矣;反坐又见之。怒甚,以刀击榻,席褥断裂。愤然执刃,近榻以伺之,见女面立,视之而笑。速斫之,立断其首;既坐,女不移处,而笑如故。夜间灭烛,则闻淫溺之声,亵不可言。日日如是,不复可忍,于是鬻其田宅,将卜居他所。至夜偷儿穴壁入,劫金而去。自此贫无立锥,忿恚而死。里人藁葬之。
绿娥的父亲愤怒不已,将姚安告到官府。官府抓了姚安,扒光他的衣服施以重刑。姚家倾家荡产用重金贿赂了官府上下官吏,才免于一死。从此以后,他精神恍惚,若有所失。有一天,他独自坐着,忽然看到绿娥和一个大胡子男人在床上亲热,心中厌恶,拿着刀冲过去,床上的人却消失了。他又回来坐下,再次看到二人在亲热,愤怒极了,用刀砍床,把席子和褥子都砍断了。他气愤地拿着刀走到床前等待,看到绿娥站在面前对他笑,他一怒之下挥刀砍去,立刻把头砍了下来。他坐下后,绿娥仍然站在床前,依然对他笑。夜间灭灯后,他听到绿娥与男人淫戏的声音,污秽得难以出口。天天如此,姚安忍无可忍,于是卖掉田宅,准备搬到别处去住。这天夜里,小偷打洞钻进屋内,把姚安的钱全都偷走了。从此姚安穷得无立锥之地,气愤而死。村里人将他草草埋葬了。
异史氏曰:“爱新而杀其旧,忍乎哉!人止知新鬼为厉,而不知故鬼之夺其魄也。呜呼!截指而适其屡,不亡何待!”
异史氏说:喜爱新人而谋杀旧人,太过残忍了!人们只知新鬼在作祟,而不知是旧鬼夺去了他的魂魄。唉!削短脚趾来适应鞋子,不死还等什么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