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谏
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谏
公置酒于泰山之阳,酒酣,公四望其地,喟然叹,泣数行而下,曰:“寡人将去此堂堂国者而死乎!”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,曰:“吾细人也,犹将难死,而况公乎!弃是国也而死,其孰可为乎!”
景公在泰山的阳面设宴,酒兴正浓时,望着自己的国土,悲叹不已,泪如雨下,并说道:“未来有一天我将会离开这泱泱大国而死去吗?”景公的身边三个侍臣也跟着一起悲伤流泪,对景公说:“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人,尚且请求不要那么容易就离开人世,更何况主公您呢?若主公抛弃国家而去,谁来治理这个国家呢?这怎么可以呢?”
晏子独搏其髀,仰天而大笑曰:“乐哉!今日之饮也。”公怫然怒曰:“寡人有哀,子独大笑,何也?”晏子对曰:“今日见怯君一,谀臣三人,是以大笑。”公曰:“何谓谀怯也?”晏子曰:“夫古之有死也,令后世贤者得之以息,不肖者得之以伏。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,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,而君亦安得此国而哀之?夫盛之有衰,生之有死,天之分也。物有必至,事有常然,古之道也。曷为可悲?至老尚哀死者,怯也;左右助哀者,谀也。怯谀聚居,是故笑之。 ”公惭而更辞曰:“我非为去国而死哀也。寡人闻之,彗星出,其所向之国君当之,今彗星出而向吾国,我是以悲也。”晏子曰:“君之行义回邪,无德于国,穿池沼,则欲其深以广也;为台榭,则欲其高且大也;赋敛如撝夺,诛僇如仇雠。自是观之,茀又将出。天之变,彗星之出,庸可悲乎!”于是公惧,迺归,窴池沼,废台榭,薄赋敛,缓刑罚,三十七日而彗星亡。
景公身边唯独晏子没有哭,反而大笑着拍打自己的大腿说:“今天的宴饮真快乐!”景公听了怒气冲冲地问道:“我正陷入如此深的忧虑中,你却在那里独自大笑,究竟是为什么?”晏子答道:“我今天看到了一个怯懦的国君和三个只知道谄媚阿谀的臣子,所以才会大笑。”景公怒道:“什么叫怯懦?什么叫阿谀奉承?”晏子说:“自古以来死亡都不可避免,才使后世贤德的人得以繁衍生息,不贤明的人得以伏法。如果古时候的君王不会死亡,从前齐国的先君太公到今天就会仍然健在,那么主公您又怎么成为齐国的国君而在此悲哀呢?凡事有盛就有衰,有生就有死,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。任何生物都会有终老的那一天,事物的变化也都有自身的常态规律,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,有什么可悲哀的呢?到年老时为自己的衰老和死亡而感到悲哀的人,就是怯懦的人;左右的侍臣竟然还跟着哭泣,如此助长悲哀的,就是阿谀奉承。看到怯懦的人和阿谀奉承的人聚在一起,所以我才会大笑。”景公听完晏子的话后深感惭愧,改口说道:“我并非为死后离开君王之位而感悲哀。我听说,彗星出现时,预示着这个国家的君王将面临灾祸,如今彗星出现正好指向我齐国的上空,因此我感到悲哀。”晏子说:“主公,您现在的行为逐渐趋向邪僻,对国家人民不施以恩德,开凿池沼就想挖得又深又宽;修建高台亭榭,也要修得又高又大;征敛赋税如同强行掠夺,屠戮百姓就像屠杀仇敌一般。从这些迹象来看,预示灾祸的彗星将要出现了。如今天象有变,彗星出现了,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吗?”景公听了晏子的警告后感到害怕,回宫后下令停止开凿池沼,不再修建亭台楼阁,减少赋税,减轻刑罚。三十七天后,彗星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