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梦寻·卷三·西湖中路·放生池

张岱 Ctrl+D 收藏本站

宋时有放生碑,在宝石山下。盖天禧四年,王钦若请以西湖为放生池,禁民网捕,郡守王随为之立碑也。今之放生池,在湖心亭之南。外有重堤,朱栏屈曲,桥跨如虹,草树蓊翳,尤更岑寂。古云三潭印月,即其地也。春时游舫如鹜,至其地者,百不得一。其中佛舍甚精,复阁重楼,迷禽暗日,威仪肃洁,器钵无声。但恨鱼牢幽闭,涨腻不流,刿?缺鳞,头大尾瘠,鱼若能言,其苦万状。以理揆之,孰若纵壑开樊,听其游泳,则物性自遂,深恨俗僧难与解释耳。昔年余到云栖,见鸡鹅豚?,共牢饥饿,日夕挨挤,堕水死者不计其数。

宋时有块放生碑,立在宝石山下。天禧四年,王钦若向朝廷建议将西湖设为放生池,禁止百姓捕鱼。郡守王随为此立了一块这样的碑。如今的放生池位于湖心亭的南面。池外有两道堤坝,红漆栏杆蜿蜒曲折,一座长桥横跨其上,如彩虹悬挂空中,堤岸上绿树成荫,显得尤其寂静冷清。古时所说的“三潭印月”​,就是这里。春天时,湖中的游船如同野鸭水鸟般繁多,但能到此游览的游客却少之又少。这里的佛舍设计极为精致,楼阁高耸密布,几乎达到飞禽迷目、日光昏暗的程度,殿内威严庄重而整洁,法器安静地摆放着。所谓的放生池却成了鱼儿的囚笼,池水浑浊不流动,鱼儿的鳍鳞多被刺破,甚至出现了头大尾细的发育不良状况。如果鱼儿能言语,定会向人们倾诉痛苦。以常理来推测,哪里比得上挖开沟渠,打开笼子,让鱼儿在水中随意游动,顺应它们的自然本性,很遗憾的是这个道理很难和那些庸俗的僧人们讲清楚。我曾在云栖寺见过类似情况,鸡鹅猪羊被困在围栏中,每天忍饥挨饿,拥挤不堪,且有不少坠入水中淹死的情况。

  余向莲池师再四疏说,亦谓未能免俗,聊复尔尔。后见兔鹿猢狲亦受禁锁,余曰:“鸡凫豚?,皆藉食于人,若兔鹿猢狲,放之山林,皆能自食,何苦锁禁,待以胥縻。”莲师大笑,悉为撤禁,听其所之,见者大快。

我向莲池大师反复说明情况,但他也不能免俗,只是表面上应付一下。后来,我看到兔子、鹿和猴子也被囚禁在类似的环境中,便对莲池大师说道:“鸡鸭猪羊等动物必须依赖人类才能获得食物,而兔子、鹿和猴子则能够在山林中自行觅食,何必非要用捆绑的方式拘禁它们呢?”莲池大师听后大笑不已,随即命人撤掉所有囚禁这些动物的笼子,任凭它们去哪里,看到的人们大为快意。

  陶望龄《放生池》诗:

  介卢晓牛鸣,冶长识雀哕。

  吾愿天耳通,达此音声类。

  群鱼泣妻妾,鸡鹜呼弟妹。

  不独死可哀,生离亦可慨。

  闽语既嘤咿,吴听了难会。

  宁闻闽人肉,忍作吴人脍。

  可怜登陆鱼,佥喁向人谇。

  人曰鱼口喑,鱼言人耳背。

  何当破网罗,施之以无畏。

  昔有二勇者,操刀相与酤。

  曰子我肉也,奚更求食乎。

  互割还互啖,彼尽我亦屠。

  食彼同自食,举世嗤其愚。

  还语血食人,有以异此无?

  吴越王钱Α于西湖上税渔,名“使宅渔”。一日,罗隐入谒,壁有?溪垂钓图,王命题之。题云:“吕望当年展庙谟,直钩钓国又何如?假令身住西湖上,也是应供使宅鱼。”王即罢渔税。

  放生池柱对:

  天地一网罟,欲度众生谁解脱。

  飞潜皆性命,但存此念即菩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