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
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
晏子聘于晋,叔向从之宴,相与语。叔向曰:“齐其何如?”晏子对曰:“此季世也,吾弗知,齐其为田氏乎!”叔向曰:“何谓也?”
晏子出访晋国,叔向陪着他饮酒,开始交流起来。叔向说:“齐国现在怎么样?”晏子回答说:“齐国已经是末世了,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,齐国将来大概会成为田氏的吧!”叔向说:“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呢?”
晏子曰:“公弃其民,而归于田氏。齐旧四量:豆、区、釜、钟,四升为豆,各自其四,以登于釜,釜十则钟。田氏三量,皆登一焉,钟乃巨矣。以家量贷,以公量收之。山木如市,弗加于山,鱼盐蜃蛤,弗加于海。民参其力,二入于公,而衣食其一;公积朽蠹,而老少冻馁;国都之市,屦贱而踊贵;民人痛疾,或燠休之。昔者殷人诛杀不当,僇民无时,文王慈惠殷众,收恤无主,是故天下归之,无私与,维德之授。今公室骄暴,而田氏慈惠,其爱之如父母,而归之如流水,无获民,将焉避?箕伯、直柄、虞遂、伯戏,其相胡公大姬,已在齐矣。”
晏子回答道:“齐国君主抛弃了人民,人民都归附了田氏。齐国从前有四种量器:豆、区、釡、钟。四升是一豆,以后都按四进位,一直到釜,十釜是一钟。田氏家三种量器,进位都比公家的量器增加一,这样钟的容量就大了。他用私家的大量器借出,用公家的小量器收回。他家山上的木材运到市上卖,价钱不比山上高;鱼盐蚌蛤运到市上卖,价钱不比海边高。将人民把力气分成三份,两份献给国君,用在自家衣食方面的只占一份。国君仓库里的钱粮都腐朽长了虫子,可是下层的老人小孩却挨饿受冻。都城的市场上,因为受砍脚刑罚的人很多,所以鞋子贱,而为被砍掉脚的人特制的假脚却很贵。人民深受痛苦疾病折磨,田氏就加以抚慰。从前商朝判处死刑不恰当,不时杀戮人民。周文王施恩惠于商朝民众,收容救济无家可归之人,因此天下的人都归附他。人民并不偏爱某个人,他们只归附道德贤明的人。现在公室骄横暴虐,可是田氏却很慈惠,他爱护人民如同对待父母一样,而人民归附他如同流水一样。即使他不想得到人民的拥护,将躲避到哪里去呢?田氏的先人箕伯、直柄、虞遂、伯戏,他们的神灵已经在齐国帮助他们的后代胡公及其妃子太姬了,恐怕田氏很快就会取代齐国了。”
叔向曰:“虽吾公室,亦季世也。戎马不驾,卿无军行,公乘无人,卒列无长;庶民罢獘,宫室滋侈,道殣相望,而女富溢尤;民闻公命,如逃寇雠;栾却、胥原、孤续、庆伯,降在皂隶;政在家门,民无所依,而君日不悛,以乐慆忧;公室之卑,其何日之有!谗鼎之铭曰:‘昧旦丕显,后世犹怠’,况日不悛,其能久乎! ”
叔向说:“即使我们晋国的王室,也要到末世了。国家的战马不驾驶战车,公卿没有行军的才能,公室的战车上没有士兵,士卒的队列中没有首领掌管;平民百姓被折磨得疲惫而倒下,王室的奢侈风气却越来越浓烈,道路上饿死的人比比皆是,而王室里的宫妃却越来越富有;百姓听到王室的命令,就像逃避贼寇一样,栾郤、胥原、孤续、庆伯这些晋国的功臣后裔,如今只落得个贱臣的下场,国家政事变成了在权臣家里处理,百姓无依无靠,而君王还天天作乐,不知悔改,用享乐掩盖忧虑;王室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,还有什么长久可言呢!铭刻防戒谗言的碑鼎之上刻着:‘黎明即起致力于声名显赫,子孙后代尚且会懈怠。’何况君主一直不肯改悔,他还能长久保持君位吗?”
晏子曰:“然则子将若何?”
晏子问道:“既然如此,您将怎么办呢?”
叔向曰:“人事毕矣,待天而已矣!晋之公族尽矣。肸闻之,公室将卑,其宗族枝叶先落,则公从之。肸之宗十一族,维羊舌氏在而已,肸又无子,公室无度,幸而得死,岂其获祀焉。”
叔向答道:“人力有所不能,只能听天由命了。晋国的公族即将衰落。我曾听闻,当公室日趋衰微时,与公室同姓的其他家族像枝叶一样先降落,然后公室跟着凋零。我叔肸的宗族有十一支,如今只有羊舌氏存活到现在,我膝下无子,王室又暴虐无度,倘若我能有幸得到善终就知足了,哪里还奢望有人祭祀我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