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道无言,非立言无以明其理;大象无形,非立象无以测其奥。道象之妙,非言不津;津言之妙,非学不传。未有不因学而鉴道,不假学以光身者也。
大道是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的,但如果不创立学说,就无法揭示其深意;大象没有固定的形态,但若不赋予其形象,就难以探究其奥妙。道与象的神秘之处,若不通过言论传递,难以流传;其学说中的精髓,若不通过学习,也难以掌握。没有人能够在未经学习的情况下洞察大道,也没有人能在不治学的情况下获得声誉。
夫茧缫以为丝,织为缣纨,缋以黼黻,则王侯服之;人学为礼仪,雕以文藻,而世人荣之。茧之不缫,则素丝蠹于筐笼;人之不学,则才智腐于心胸。海蚌未剖,则明珠不显;昆竹未断,则凤音不彰;性情未炼,则神明不发。譬诸金木,金性苞水,木性藏火,故炼金则水出,钻木而火生。人能务学,钻炼其性,则才慧发矣。青出于蓝,而青于蓝,染使然也;冰生于水,而冷于水,寒使然也。镜出于金,而明于金,莹使然也;戎夷之子,生而同声,长而异语,教使然也。山抱玉而草木润焉,川贮珠而岸不枯焉,口纳滋味而百节肥焉,心受典诰而五性通焉。故不登峻岭,不知天之高;不瞰深谷,不知地之厚;不游六艺,不知智之探。远而光华者,饰也;近而愈明者,学也。故吴竿质劲,非筶羽而不美;越剑性利,非淬砺而不铦;人性怀慧,非积学而不成。沿浅以及深,披暗而睹明,不可以传闻称,非得以泛滥善也。
剥茧抽丝,织成细绢,绘以花纹,就可做成王侯穿的衣服;人通过学习而掌握礼仪,以文采充实自己,将得到世人的赞誉。蚕茧不拿来抽丝,素丝就会在筐笼里被蛀蚀;人若不学习,才智就会在心中荒废。就如海蚌若不被开壳,体内的珍珠便不会显现;昆仑山的竹子若不被砍伐,优美的音色则无法显露;人的性情若不经过磨练,智慧也难以开启。正如金含水分,木藏火焰,炼金可以提取水分,钻木则能生火。人若专心致志于学习,磨砺自己的本性,才能发掘出真正的才智。靛青从蓝草中提取,颜色却比蓝草更青,这是由于浸染的作用;冰由水凝结而成,却比水更冰冷,这是因为寒冷的影响;镜子由金属制成,却比普通金属更明亮,这是因为磨拭的效果。戎夷民族的孩子出生时声音相同,但随着成长,习俗却各不相同,是后天教育造成的差异。山中藏玉,使得周围的草木更加滋润;河中有珠,使两岸不致干涸;人品味美食,使身体更加健壮有力;心灵接受经典的洗礼,便能领悟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。因此,不登高山,无法了解苍天的辽阔;不俯瞰深谷,无法体会大地的深厚;不研读经典,难以领会智慧的深邃。远观有光彩的,是修饰的结果;近看更为明亮的,是学习的成效。因此,吴地的箭虽然强劲,但没有箭羽则不美观;越地的剑虽然锋利,但未经淬火则不锐利;人虽聪慧,但若不积累学问则难以有所成就。在学习过程中,要从浅显到深入,拨开迷雾以获得真知。道听途说不可轻信,浮浅的知识也不可高估。
夫还乡者心务见家,不可以一步至也;慕学者情缠典素,不可以一读能也。故为山者,基于一篑之土,以成千丈之峭;凿井者,起于三寸之坎,以就万仞之深。灵珠如豆,不见其长,叠岁而大;铎舌如指,不觉其损,累时而折。悬岩滴溜,终能穿石;规车牵索,卒至断轴。水非石之钻,绳非木之锯,然而断穿者,积渐之所成也。耳形完而听不闻者,聋也;目形全而视不见者,盲也;人性美而不鉴道者,不学也。耳之初窒,目之始昧,必不吝百金逆医千里,人不涉学,犹心之聋盲,不知远祈明师以攻心术,性之蔽也。故宣尼临没,手不释卷;仲舒垂卒,口不辍诵;有于恶卧,自碎其掌;苏生患睡,亲锥其股。以圣贤之性,犹好学无倦,矧庸人可怠哉!
归乡的人急于回家,却不能一步到位;好学的人热衷于典籍,但无法一读就通。因此,堆山的人从一筐土开始,才能堆积到千丈之高;凿井的人从三寸坑起步,才挖掘到万仞之深。灵珠起初只有豆粒大小,没有察觉其成长,经过多年却逐渐变大;铎舌最初长短如手指,未感到磨损,时间久了便变细而折。崖壁上滴落的水滴最终能穿石成穴;用绳索拉动车轮,最终导致车轴折断。水滴本无穿石之力,绳索本无锯木之能,但木轴被折断、石头被洞穿,都是积累时间的结果。耳朵虽好却听而不闻,是失聪;眼睛虽健全却视而不见,是失明;人性虽美好却不明理,是不学习。耳朵刚堵塞,眼睛刚模糊时,必然不惜重金,千里求医治疗。人若不治学,就如精神的失明、失聪一样,却不去远求明师,以拯救内心,这正是心性的障碍。因此孔子临终时,依然紧握书卷;董仲舒去世前,口中不断诵读;如若读书疲倦,怕倒下,便用火灼烧手掌;苏秦担心困倦,读书时用锥子刺扎大腿。他们具有圣贤的心性,尚且孜孜不倦地学习,何况那些平凡之人,又怎么可以懈怠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