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子春秋·卷五·内篇·篇二

刘向 Ctrl+D 收藏本站

庄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后有崔氏之祸

庄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后有崔氏之祸

  晏子为庄公臣,言大用,每朝,赐爵益邑;俄而不用,每朝,致邑与爵。爵邑尽,退朝而乘,嘳然而叹,终而笑。其仆曰:“何叹笑相从数也?”

晏子为庄公的臣子时,他的意见被广泛采纳,每次朝见时,庄公都会赏赐他官爵并增加他的食邑。不久后,晏子的意见不再被采纳,每次朝见时,庄公都会收回他的一些官爵和食邑。等到官爵和食邑被完全收回后,晏子退出朝廷,坐上车子,长吁短叹,叹完气后又笑了。他的车夫问道:“您为什么叹气后又发笑呢?”

  晏子曰:“吾叹也,哀吾君不免于难;吾笑也,喜吾自得也,吾亦无死矣。”崔杼果弑庄公,晏子立崔杼之门,从者曰:“死乎?”晏子曰:“独吾君也乎哉!吾死也!”曰:“行乎?”曰:“独吾罪也乎哉!吾亡也!”曰:“归乎?”曰:“吾君死,安归!君民者,岂以陵民,社稷是主;臣君者,岂为其口实,社稷是养。故君为社稷死,则死之,为社稷亡,则亡之;若君为己死而为己亡,非其私昵,孰能任之。且人有君而弑之,吾焉得死之?而焉得亡之?将庸何归!”门启而入,崔子曰:“子何不死?子何不死?”

晏子回答:“我叹气,是因为哀悯我们的君主无法避免灾难;我发笑,是因为庆幸自己能保全自身,不必陪着君主一起去死了。”果然,不久后崔杼弑杀了齐庄公。晏子站在崔杼的府门前,随从问他:“先生是打算殉死吗?”晏子回答:“难道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君王吗?我为什么要去死呢!”随从又问:“那是想逃走吗?”晏子回答:“难道我是个罪人吗?我为什么要逃亡呢!”随从再问:“那我们要回去吗?”晏子回答:“我的国君已经死了,我还能回哪里去呢?统治民众的人,怎么能反过来欺负民众?自古以来,国家都是以百姓为主的;侍奉君王的臣子,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任意妄为呢?国家的兴盛依靠的是臣子的奉献。因此,如果国君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死,臣子就应与他同死;如果国君为了国家的利益而逃亡,臣子就应追随他一起逃亡。假若国君为了私利而死去,为了私利而逃亡,如果不是他宠信的人,谁会替他承担这一切呢?况且别人明明有君主却把君主杀了,我怎么能为君主殉死?怎么能为君主逃亡国外?但是我又将回到哪里去?”门打开了,晏子走了进去。崔杼说:“您为什么不殉死?您为什么不殉死?”

  晏子曰:“祸始,吾不在也;祸终,吾不知也,吾何为死?且吾闻之,以亡为行者,不足以存君;以死为义者,不足以立功。婴岂其婢子也哉!其缢而从之也!” 遂袒免,坐,枕君尸而哭,兴,三踊而出。人谓崔子必杀之,崔子曰:“民之望也,舍之,得民。”

晏子说道:“灾祸开始时,我并不在场;灾祸结束时,我也不清楚缘由,为什么要去死呢?况且我听说,把逃亡当作是忠于国君行为的人,他不足以去保全国君;把死亡当作是最佳行为方式的人,他也不足以能为国家建立功业。我难道是宫中的婢女吗?他缢死了,我也要跟着一起吊死吗?”说完,晏子脱去上衣,卷起袖子,摘下帽子,坐在地上,将庄公的尸体头部抱起枕在自己的大腿上,放声痛哭。哭完后,他站起身来,拜了三拜,然后转身登上台阶走了出去。有人对崔杼说一定要杀死晏子,崔杼说:“他是百姓景仰的人,放了他,可以得民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