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峭岭者则欲望远,临浚谷者必欲窥墟。墟墓之间使情哀,清庙之中使心敬。此处无心而情伪之发者,地势使之然也。故驶雪多积荒城之隈,急风好起沙河之上。克已类出甕牖之氓,决命必在吞气之士,何者?寒荒之地,风雪之所积,慷慨之怀,忠义之所聚,是以楩柟郁蹙,以成缛锦之瘤;蚌蛤结疴,以衔明月之珠。鸟飞则能翔青云之际,矢惊则能踰白雪之岭。
登上陡峭的山岭,总会想要远眺四方;俯瞰幽深的山谷,便不禁想要窥探那里的丘墟。行走在墓葬林立的地方,情绪自然而然变得哀伤;置身于庄严的太庙,心中便油然而生敬畏。原本没有这些情感,但环境的影响使得情绪随之而生。因此,猛烈的大雪常堆积于荒凉城池的角落,迅猛的狂风常出现在风沙满布的大漠中。能够自我克制的人往往出自贫困之家,敢于拼搏的人必定是隐忍之士。为什么呢?寒冷荒芜的地方,能够聚集风雪;慷慨的情怀,能够产生忠诚和义气。因此,黄楩木和楠木因盘结皱折,才形成如丝织品般纹理繁密的隆起块结;蚌蛤分泌出珍珠质,才结成明月般的宝珠。鸟儿用力搏击才能飞至天际,箭矢迅猛离弦才能穿越白雪覆盖的山岭。
斯皆仍瘁以成明文之珍,因激以致高远之势。冲飚之激则折木,湍波之涌必漂石。风之体虚,水之性弱,而能披坚木转重石者,激势之所成也。故居不隐者,思不远也;身不危者,其志广也。苏秦若有负郭之田,必不佩六国之印;主父无亲友之蔑,必不窥五鼎之食;张仪不有堂下之耻,必无入秦之志;范睢若无厕中之辱,不怀复魏之心;宁越激而修文,卒为周威之师;班超愤而习武,终建西域之绩。
这都是由于伤痛而形成纹理繁密、光彩夺目的珍宝,因为奋激才形成高远的态势。暴风的呼啸能够折断树木,急流的汹涌能够冲动石块。虽然风的形态虚空,水的本性柔弱,但风却能折断坚硬的树木,水却能流动沉重的石块,这都是因奋激之势而形成的。因此,处境不困苦的人,思虑往往不够深远;不处于危难中的人,志向也不会显得远大。苏秦若拥有了近郊的良田,就不会佩带六国相印;主父偃若未遭亲友的蔑视,也不会企求五鼎之食;张仪若未经历堂下的耻辱,亦不会有投奔秦国的志向;范睢若未在茅厕中遭到羞辱,也不会立志复仇魏国。宁越受到激励而学习,最终成为周威公的老师;班超因愤懑而习武,最终在西域建立了赫赫战功。
观其数贤,皆因窘而发志,缘厄而显名。故平原五达,易行之衢也;孤峰九折,难陟之迳也。从高越下,驽马之步也;腾峭登危,飞鼯之足也。以险而陟,然后为贵;以难而升,所以为贤。古之烈士,厄而能通,屈而能伸,彼皆有才智,又遇其时,得为世用也。
许多贤者都是因为处于困境而激发了斗志,因身处困厄而最终显赫一时。因此,平原开阔四通八达,行走其上十分容易;孤峰回旋曲折,小道难以攀登。从高处走下来,是劣马的脚步;翻越峭壁攀登险峰,是飞鼠的捷足。只有在危险中登高,才能显得尊贵;在困顿中攀爬,才能显得贤明。古代那些志向远大的人物,在困厄中能找到出路,在逆境中仍能前行,他们不仅具备才华和智慧,还恰好遇到机遇,因此被当世所重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