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老恒言·卷一·食物

曹廷栋 Ctrl+D 收藏本站

本草》谓煮饭:以陈廪米为补益,秋谷初成,老年食之,动气发病。愚意胃弱难化则有之,滋润香甘,莫如新粒,不妨酌宜而食;微炒则松而易化,兼开胃。有香稻米,炒则香气减,可竟煮食,煮必过熟,乃佳。昌黎诗,所谓“匙抄烂饭稳送之,合口软嚼如牛 司”也。有以米浸水,冬月冰之风干,煮饭松软,称老年之供。凡煮白米,宜紧火,候熟开锅即食。廪米炒米宜缓火,熟后有顷,俟收湿气,则发松透里。

本草》书中记载,煮饭宜用陈年旧米,因为新米容易消耗人体正气,导致疾病。我认为,脾胃虚弱者确实不易消化新米,但若论米的滋润和香甜,新米优于旧米。而且,吃旧米不易消化,反倒觉得新米更容易消化,因为脾胃舒畅自然有助消化。最好将白米悬挂在屋檐下,存放一年后再用,这样旧米看上去会像新米般洁白。或者稍微翻炒,新米饭能变得像陈米饭一样松软,且香气更加浓郁。或者先将新米煮成饭,晒干再煮,或将其用水浸泡冷却,风干后再煮,这些方法都会让米饭更加松软。煮饭时也不必担心过熟,正如韩愈诗中所说:“匙抄烂饭稳送之,合口软嚼如牛呞。” 煮新米时应以猛火,待米熟后立即开锅食用;煮陈米或炒米则需用文火,米熟后稍等片刻再食用,这样可使陈米中的湿气被充分吸收,煮出的米饭才会里外皆松软。

煮粥用新米,香甘快胃。乐天诗:​“粥美尝新米。​”凿之必精,淅之必净,煮之必烂。厚曰饘,薄曰酏。常食薄乃适口,厚则转觉味淡,易于生厌。又粥内加他物同煮,其方颇多,另载末卷。​《一家言》曰:​“煮饭勿以水多而减,煮粥勿以水少而添,方得粥饭正味。​”

煮粥应选用新米,这样煮出的粥香甜可口,且有助于消化。白居易的诗中也提到:“粥美尝新米。” 舂米时要精细,淘米时要彻底,煮粥时一定要煮得绵烂。浓稠的粥称为饘,稀薄的粥则称为酏。常喝稀粥更能符合口味,而若长期食用浓稠的粥,反而会觉得味道平淡,容易产生厌倦之感。此外,将其他食材与粥同煮的方法多种多样,相关内容可以在最后一卷中找到。《笠翁一家言》提到:“煮饭时不要因为水多而特意减少,煮粥时也不要因为水少而特意添加,唯有如此,才能保留粥和饭的纯正味道。”

茶能解渴,亦能致渴,荡涤精液故耳。卢仝七碗,乃愈饮愈渴,非茶量佳也。《内经》谓“少饮不病喘渴”;《华陀食论》曰:“苦茶久食益意思”,恐不足据。多饮面黄,亦少睡。魏促先《谢友人惠茶》诗云:“不敢频尝无别意,只愁睡少梦君稀。”惟饭后饮之,可解肥浓;若清晨饮茶,东坡谓“直入肾经”,乃引贼入门也。茶品非一,近地可觅者,武夷六安为尚。

茶既能解渴,也可能导致口渴,这是因为茶能荡涤人的精液。卢仝的七碗茶越喝越渴,并非因为他的茶量好。《黄帝内经》提到:“少量饮茶不会引发喘息之病。” 而《华佗食论》中提到的“长期饮用苦茶有助于思维能力”,恐怕证据不足。过量饮茶会使面色发黄,且减少睡眠。魏仲先在《谢友人惠茶诗》里也说道:“不敢频尝无别意,只愁睡少梦君稀。” 只有在饭后饮茶,才能帮助去除油腻味道。如果清晨饮茶,正如苏东坡所说,茶的苦寒之性会直入肾经,如同“引贼入门”。茶的种类繁多,近处可以找到的,以武夷、六安的茶叶为上等。

诗·豳风》云:“为此春酒,以介眉寿。书酒诰云,厥父母庆。”自洗腆,致用酒。酒固老年所宜,但少时伤于酒,老必戒;即素不病酒,黄昏后亦不宜饮,惟宜午后饮之,藉以宣导血脉。古人饮酒,每在食后,《仪礼》谓之“酳”。注云: 酳者,演安其食也。今世俗筵宴,饱食竣,复设小碟以侑酒,其犹存古之意与?米酒为佳,曲酒次之,俱取陈窨多年者。烧酒纯阳,消烁真阴,当戒。烟草据姚旅露书,产吕宋,名“淡巴菰”,《本草》不载,《备要》增入,其说却未明确。愚按:烟草味辛性燥,熏灼耗精粹,其下咽也,肺胃受之,有御寒解雾辟秽消腻之能,一入心窍,便昏昏如醉矣。清晨饮食未入口,宜慎。笃嗜者甚至舌胎黄黑,饮食少味,方书无治法,食猪羊油可愈,润其燥也。有制水烟 ,隔水吸之者;有令人口喷,以口接之者,畏其熏灼,仍难捐弃,故又名“相思草”。《蚓庵琐语》曰:“边上人寒疾,非烟不治,至以匹马易烟一斛”。明崇祯癸未,禁民私售,则烟之能御寒信矣!盛夏自当强制。

诗经·豳风》中提到:“为此春酒,以介眉寿。” 《尚书·酒诰》则云:“父母欢喜,自洁其身,然后制作美味丰盛的膳食,这时方可饮酒。” 老年人适量饮酒固然适宜,但如果年轻时因饮酒过度而伤身,到了老年就必须戒酒。即便从未因酒受伤,黄昏后也不宜饮酒,只有午后饮酒才有益,可以借助酒力来疏通血脉。古人饮酒常在饭后,仪礼中称之为“酳”。注:​“酳者,进一步安享其饮食。​” 现今的宴席上,人们在吃饱后再上几碟小菜助兴,大概保留了古人的这一传统。米酒为最佳,曲酒次之,皆以多年窖藏的陈酒为佳。而烧酒因其属纯阳之性,耗损人体真阴,理应戒饮。据姚旅《露书》记载,烟草产自吕宋,名为淡葩菰。《本草》未有记载,《本草备要》后增加了烟草的内容,但其中的说法并不十分明确。我认为,烟草味辛性燥,吸入后会熏灼、耗损人体精液。烟草进入人体后,肺和胃承受其辛燥之性,具有御寒、解雾、除秽、消减油腻的功效,但一旦侵入心窍,便会使人昏沉如醉。尤其是清晨空腹时,务必谨慎避免吸烟。过于嗜好烟草的人,舌苔甚至会呈现黄黑色,并且感到食欲不振。方书中虽无治疗吸烟伤害的方法,但可以食用猪羊油,因为猪羊油能润泽因烟草引发的干燥。有些人通过水烟壶隔水吸烟,或者让人用口喷烟再吸入,这是为了避免烟草的灼伤,但仍然难以戒除,所以烟草又称为相思草。《蚓庵琐语》提到:“边塞之人染上寒病,非烟草不能治,甚至用一匹马来换一斤烟。” 明朝崇祯癸未年,朝廷曾禁民间私售烟草,所以烟草能御寒确实是可信的。但盛夏时自然应当克制吸烟。

葅菜之属,每食所需,本非一类,人各有宜。文王嗜菖薥,孔子不撤姜食,皆审其所宜,故取之。非仅曰菖可益聪,姜可通神明也。按菖薥即菖蒲葅,《遯庵秘录》有种石菖蒲法,以辰砂槌末代泥,候其生发,采根食之,不必定作葅也。利窍兼可镇心,据云能治不寐,极为神妙之品。

酸菜等腌制菜肴是每顿饭的必需品,但它们种类繁多,各人有各自合适的口味。周文王喜食菖薥,孔子每餐都要吃姜,都是根据自身需求选择的,并非因为菖蒲能增强听力或姜能提升智慧。按:菖薥是用菖蒲制成的腌菜。《遁庵秘录》记载了一种栽种石菖蒲的方法:把辰砂捶成粉末代替泥土,等石菖蒲生长发芽,采根食用,不一定要制成腌菜。菖蒲通利窍道,也可以镇静安神,据说能治疗失眠,是非常神妙的食品。

蒸露法同烧酒,诸物皆可蒸,堪为饮食之助。盖物之精液,全在气味,其质尽糟粕耳。犹之饮食入胃,精气上输于肺,宣布诸藏,糟粕归于大肠与蒸露等。故蒸露之性虽随物而异,能升腾清阳之气,其取益一也。如稻米露发舒胃阳,可代汤饮,病后尤宜。他如藿香薄荷之类,俱宜蒸取露用。《泰西水法》曰:“西国药肆中,大半是药露,持方诣肆,和露付之。”则方药亦可蒸露也,须预办蒸器,随物蒸用。

蒸露法与烧酒的原理相同,各种食物都可以通过蒸露法进行提取,作为饮食的辅助。因为食物的精华存在于气味中,其有形的部分都是糟粕。这与饮食进入胃中、水谷精气上输到肺部、继而宣散到各脏腑,而糟粕则进入大肠的道理相同。因此,蒸露的性质虽然会随不同食物有所变化,但它升腾清阳之气的功效是一致的。比如稻米露生发舒展胃阳,可以代替汤饮,病后特别适合。其他如藿香、薄荷等,也适宜通过蒸露法使用。《泰西水法》记载:“西方国家的药店中,有一半以上的药物是药露。持药方至药店时,店员会根据处方提供各种药露。” 这表明方药也可以通过蒸露法制备。只是必须预先置办蒸器,加入药物蒸露使用。

水陆飞走诸食物,备载《本草》,可考而知。但据其所采论说,试之不尽获验。张文潜诗云:“我读《本草》书,美恶未有凭。”是岂人之禀气不同,遂使所投亦异耶?当以身体察,各随禀气所宜而食之,则庶几矣。

水里和陆地上的飞禽、走兽等各种食物,详备地记载于《本草》​,可以考察而知。根据它所采录的论说,试用并不完全应验。张文潜的诗说:​“我读《本草》书,美恶未有凭。​”难道是人的禀赋不同,所服用的药物效果也不一样吗?应该用自己的身体亲自体察,选择适合自己禀赋、体质的药物来食用,就差不多有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