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之需贤,譬车之恃轮,犹舟之倚楫也。车摧轮,则无以行;舟无楫,则无以济;国乏贤,则无以理。国之多贤,如托造父之乘,附越客之舟,身不劳而千里可期,足不行而蓬莱可至。朝之乏贤,若凤亏六翮,欲望背磨青天,臆冲绛烟,终莫由也。
国家需要贤才,犹如车依赖车轮,船依靠船桨。车轮损坏,车辆无法前行;船没有桨,无法渡过河流;国家缺少贤士,治理便无从谈起。如果国家有众多贤才,就如同乘坐造父所驾的马车,安坐于越人所划的船中,轻松地行至千里,不觉疲劳,脚步无需踏行便可抵达蓬莱。若朝中贤才稀缺,则如凤鸟失去双翼,想要翱翔于青天,触及红霞,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。
峻极之山,非一石所成,凌云之榭,非一末所构;狐白之裘,非一腋之毛,宇宙为宅,非一贤所治;是以古之人君,必招贤搜隐;人臣则献士举知。唐升二八,流睦睦之风;周保十乱,播济济之咏。仲尼在卫,赵鞅折谋,干木处魏,秦人罢兵。宫奇未亡,献公不侵;子玉犹存,文公侧坐。以此而言,则立政致治,折冲压难者,举贤之效也。
高大险峻的山峰,无法仅凭一块石头堆砌而成;高耸入云的房屋,不能仅用一根木头构建完成;狐狸白毛皮制成的皮衣,不可能仅用一只狐狸的腋下毛皮来制成;天下之治,也不仅仅是一位圣贤所能完成的。因此,古代君王必须广泛招募贤才,聘请隐士;臣下则需要推荐谋士,举荐智者。唐尧时期,舜推举了“八恺”和“八元”,社会风气和谐;周武王拥有十位治国能臣,贤臣众多,颂歌四起。孔子在卫国做客时,赵鞅放弃了攻打卫国的计划;段干木在魏国时,秦国停止了对魏国的进攻;宫之奇未离去时,晋献公难以安睡;子玉在世时,晋文公内心忧虑。由此可见,修立政教使国家安定,御敌制胜而抑止祸难,都是举荐贤能之士的结果。
夫连城之璧,瘗影荆山;夜光之珠,潜辉郁浦。玉无翼而飞,珠无胫而行,扬声于章华之台,炫耀于绮罗之堂者,盖人君之举也。贤士有胫而不肯至,殆蠹材于幽岫,毁迹于柴荜者,盖人不能自荐,未有为之举也。
价值无比的璧玉,深藏于荆山之下;夜光闪烁的宝珠,隐匿在合浦之渊。璧玉没有翅膀却能远扬名声,宝珠没有双腿却能声传四方,出现在尊贵的场所,闪耀于华美的殿堂,这正是由于君主的赏识和任用。贤士虽有双腿却不愿前来,他们的才华因埋没在深山岩洞而被蚕食,智慧因困于贫寒之门而腐朽,正是因为他们无法自荐,也未被他人举荐所致。
古人竞举所知,争引其类,才苟适治,不问世胄,智苟能谋,奚妨秕行?昔时人君,拔奇于团虏,擢能于屠贩;内荐不避子,外荐不避仇;身受进贤之赏,名有不朽之芳。昔子贡问于孔子曰:“谁为大贤?”子曰:“齐有鲍叔,郑有子皮。”子贡曰:“齐无管仲,郑无子产乎?”子曰:“吾闻进贤为贤,非贤为不肖。鲍叔荐管仲,子皮荐子产,未闻二子有所举也。”进贤为美,逾身之贤,矧复抑贤者乎?
臣下应当争相举荐自己所知的人,努力引荐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。如果某人的才能适合处理事务,就不应在意他是否出身于名门望族;如果某人的智慧足以策划大事,又何必在乎他是否行为不端。昔日的君主曾在罪犯与俘虏中提拔奇才,从屠夫和小贩中选用贤能,对内举荐不避亲,对外举荐不藏仇,因进献贤士而得到奖赏,名声流芳百世。从前,子贡问孔子:“谁是最贤能的人?”孔子回答说:“齐国有鲍叔,郑国有子皮。”子贡又问:“齐国难道没有管仲,郑国难道没有子产吗?”孔子解释道:“我听说过,举荐贤能的人才被称为贤人,而排斥贤能的人则被视为不贤。鲍叔举荐了管仲,子皮举荐了子产,但我从未听说过管仲和子产曾举荐过其他人。”举荐贤能之人比自身贤能更值得赞美,何况是压制贤能呢?
故黔息碎首以明百里,北郭刎颈以申晏婴,所以致命而不辞者,为国荐士,灭身无悔,忠之至也,德之难也。臧文仲不进展禽,仲尼谓之窃位,公孙弘不引董生,汲黯指为妒贤;虞丘不荐叔敖,樊姬贬为不肖;东闾不达髦士,后行不正于路。
所以黔息碎裂头颅来凸显百里奚,北郭骚以刀割颈而为晏婴辩白,为此丧命也在所不惜。他们为了国家举荐贤士,即使失去性命也毫无悔意,这是忠诚的极致表现,美德的最高境界。臧文仲不举荐展禽,孔子认为他窃取名位;公孙弘不引荐董仲舒,汲黯指责他嫉贤妒能;虞丘子不举荐孙叔敖,樊姬批评他品行不端;东闾子不推荐英才,最终落得在路边乞讨的下场。
因此,为国家进献宝物,不如进献贤才。举荐贤才的人应当受到重赏,埋没贤才的人应当被公开处决。这是前贤留下的优良规则,后世应当作为典范。
故为国入宝,不如能献器。献贤受上赏,蔽贤蒙显戮。斯前识之良规,后代之明镜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