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子·卷一·去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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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者,是有之主,而利害之根。有是必有有,能利亦能害;是有利害存于衷,而彼此还相疑。故无情以接物,在遇而恒通;有情以接人,触应而成碍。由此观之,则情之所处,物之所疑也。

私心是判断是有的主宰,也是利益与祸害的根源。有“是”便有“有”,能带来利益的同时也可能带来灾害;是有与利害存在于内心,并且相互牵制。因此,若能摒弃私心去接触外物,便能顺应际遇、保持长久通达;而怀着私心对待他人,则容易遭遇阻碍,难以顺畅。从这一点看,私心的存在正是导致事情受阻、无法顺利解决的原因。

  是以媒扬誉人,而受誉者不以为德;身肤强饭,而蒙饱者不以为惠。婴儿伤人,而被伤者不以为怨;侏儒嘲人,而获嘲者不以为辱。何者?挟利以为已。有情于誉饱,虽蒙惠而有德;无情于伤辱,虽获毁而无憾。龟不畏网而晨鹈,复仇者不怨镆铘而怨其人,网无心而鸟有情,剑无情而人有心也。使信士分财,不如投策探钩;使廉士守藏,不如闲局全封。何者?有心之于平,不若无心之不平也;有欲之于廉,不若无欲之不廉也。今人目若骊珠,心如权衡,评人好丑,虽言得其实,彼必嫌怨;及其自照明镜,摹倒其容,丑状既露,则内惭而不怨。向之评者,与镜无殊,然而向怨;今之惭者,以镜无情,而人有心也。三人居室,二人交争,必取信于不争者,以辨彼此之得失。夫不争者未必平,而交争者未必偏,而信于不争者何也?以争者之心,并挟胜情故也。

当媒人赞美他人时,被赞美者往往不会感激;当给雇员提供丰盛的饭食时,吃饱的雇员也不会觉得这是恩惠;婴儿伤人时,受伤者不会产生怨恨;侏儒嘲弄别人时,被嘲弄者也不会感到羞辱。这是为什么呢?不是由衷的赞誉和给食,人虽蒙受恩惠,但也并不心存谢意;不是故意的伤害和侮辱,人虽遭受了伤害,但也并不心存怨恨。就如鱼不会害怕网而只会怕捕食它们的鹈鹕,复仇者不会怨恨宝剑本身,而是怨恨持剑的人,因为网没有意识,鹈鹕有动机,宝剑没有情感,而人有欲望。让诚实可靠的人分割财产,不如通过抽签等方式决定;让廉洁自律的人看管仓库,不如关闭门禁将其封存。为什么呢?有意公平,不如不起意于偏私;追求廉洁,不如不起念于偏得。今人双眼如宝珠般明亮,内心却如秤般公正。如果评价他人的优劣,即便评价准确,对方仍可能心怀怨恨。只有当自己对镜子中的容貌感到羞愧时,才会渐渐消除怨恨。之前的评价和镜子反射的效果其实没有区别,但之前的怨恨到现在的羞愧,是因为镜子没有感情,而人有偏见。三个人共处一室时,若其中两人发生争执,通常会请未参与争执的人来裁定是有。虽然未参与的人未必完全公正,争执的人也不一定偏激,但大家仍会相信那个未参与争执的人的判断。这是因为争执者心中都有求胜的心理。

  飘瓦击人,虚心触己。是以圣人弃智以全真,遣情以接物,不为名尸,不为谋府,混然无际,而俗莫能累矣。

自然飘落的瓦块击中人,无人驾御的船碰到自己,虽然心有嫉恨却不会生气,因为它们的击打和触碰都是无意识的。因此,圣人摒弃聪明才智以保持本性,抛弃私欲以待人接物,不贪图虚名,不处心积虑,与万物融为一体而无隔阂,从而不被世俗事务所困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