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子春秋·卷二·内篇·篇二十

刘向 Ctrl+D 收藏本站

景公路寝台成逢于何愿合葬晏子谏

景公路寝台成逢于何愿合葬晏子谏

景公成路寝之台,逢于何遭丧,遇晏子于途,再拜乎马前。晏子下车挹之,曰:“子何以命婴也?”对曰: “于何之母死,兆在路寝之台牖下,愿请命合骨。”

景公的路寝台基即将完工,逢于何家中遇到丧事,在路上遇到晏子,便下马躬身拜了两拜。晏子连忙下车还礼,问道:“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吗?”逢于何回答说:“我母亲去世了,她的坟墓在路寝的台基下,请求国君能让她与父亲合葬。”

晏子曰:“嘻!难哉!虽然,婴将为子复之,适为不得,子将若何?”对曰:“夫君子则有以,如我者侪小人,吾将左手拥格,右手梱心,立饿枯槁而死,以告四方之士曰:‘于何不能葬其母者也。’”

晏子说:“哎!这件事难办啊!即便如此,我会代您向君王禀报。如果未能得到君王的允许,您将如何处置呢?”逢于何回答说:“您是有办法的。像我这样的小民,如果不蒙允许,我将左手挽着灵车辕端的横木,右手捶胸,站着饿得枯干了死去,并且告诉四面八方的士人说:‘我是个不能安葬自己母亲的人。’”

晏子曰:“诺。”遂入见公,曰:“有逢于何者,母死,兆在路寝,当如之何?愿请合骨。”公作色不说,曰:“古之及今,子亦尝闻请葬人主之宫者乎?”

晏子说:“好吧。”晏子于是入朝见景公,说:“有个叫逢于何的,他的母亲去世了,坟地的界域在路寝台的台基下,应当怎么办?希望您允许合葬。”景公变了脸色,不高兴地说:“从古至今,您曾听说过请求在君主的宫中埋葬死人的吗?”

晏子对曰:“古之人君,其宫室节,不侵生民之居,台榭俭,不残死人之墓,故未尝闻诸请葬人主之宫者也。今君侈为宫室,夺人之居,广为台榭,残人之墓,是生者愁忧,不得安处,死者离易,不得合骨。丰乐侈游,兼傲生死,非人君之行也。遂欲满求,不顾细民,非存之道。且婴闻之,生者不得安,命之曰蓄忧;死者不得葬,命之曰蓄哀。蓄忧者怨,蓄哀者危,君不如许之。”公曰:“诺。”

晏子答道:“古代的君王们在修建宫室时都非常节制,不侵占活人的居住地,楼台亭榭也十分简朴,更不会干扰死者的墓穴。因此,我从未听说过要求在君王宫殿下安葬的事情。而如今,君王大兴修建宫殿,占据了活人的居所,广建楼台亭榭,破坏了死者的安息地。这样一来,活着的人民无法安居,死去的亲人的尸骨离散,不能合葬。这种肆意享乐、奢侈游戏,傲视生者和死者的行为,不符合君王的应有之道。为了满足私欲,无视百姓的疾苦,这不是保住国家的办法。况且我听说过,活着的人不能安居,这叫做聚积忧愁;死了的人不能埋葬,这叫做聚积悲哀。聚积忧愁的怨恨您,聚积悲哀的危害您,君王不如答应了。”景公说:“好吧。”

晏子出,梁丘据曰:“自昔及今,未尝闻求葬公宫者也,若何许之?”公曰:“削人之居,残人之墓,凌人之丧,而禁其葬,是于生者无施,于死者无礼。诗云: ‘谷则异室,死则同穴。’吾敢不许乎?”逢于何遂葬其母路寝之牖下,解衰去绖,布衣縢履,元冠茈武,踊而不哭。躄而不拜,已乃涕洟而去。

晏子出朝以后,梁丘据说:“从古至今,不曾听说过请求在君主宫中埋葬死人的,您为什么答应了?”景公说:“侵占人家的住处,毁坏人家的坟地,傲视人家的丧事,禁止人家埋葬,这是对活人没有恩施,对死者无礼。《诗》上说:‘活着不能同室,死了也要同穴。’我怎敢不答应呢?”于是,逢于何便将他的母亲葬在路寝墙基下,脱去丧服解下丧带,穿上布衣藤草鞋,头戴玄冠飘着紫色结带,登上路寝之台基而没有痛哭,瘸脚躬身而没有叩拜。葬礼仪式完毕之后,才痛哭流涕地转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