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湖梦寻·卷五·西湖外景·西溪

张岱 Ctrl+D 收藏本站

粟山高六十二丈,周回十八里二百步。山下有石人岭,峭拔凝立,形如人状,双髻耸然。过岭为西溪,居民数百家,聚为村市。相传宋南渡时,高宗初至武林,以其地丰厚,欲都之。后得凤凰山,乃云:“西溪且留下。”后人遂以名。地甚幽僻,多古梅,梅格短小,屈曲槎桠,大似黄山松。好事者至其地,买得极小者,列之盆池,以作小景。其地有秋雪庵,一片芦花,明月映之,白如积雪,大是奇景。余谓西湖真江南锦绣之地,入其中者,目厌绮丽,耳厌笙歌,欲寻深溪盘谷,可以避世如桃源、菊水者,当以西溪为最。余友江道暗有精舍在西溪,招余同隐。余以鹿鹿风尘,未能赴之,至今犹有遗恨。

粟山高六十二丈,环绕一周则有十八里二百步。山下有一处石人岭,岩石陡峭挺拔,看上去很像人的形态,两个发髻耸立着。走过石人岭则是西溪,这里有数百户人家,聚居而成为乡村市集。相传,宋室南渡之时,宋高宗刚刚来到杭州,就因为看见此地资源丰厚富饶,便想定都于此。后来又寻访到凤凰山,于是说:​“西溪暂且也留下。​”后人便以此为名。西溪的地貌很幽僻,周边长有很多古梅,梅树形态规格短小,枝干弯曲错落,很像黄山的松树。有好事者来到这里,买一些极小的梅树,将它们罗列在盆池里,以此作为小小的观瞻盆景。此地还有一座秋雪庵,庵旁有一大片芦花,明月照映其上,绵柔洁白,仿佛积雪一般,真是一大奇异景观。我曾说西湖是江南真正的锦绣之地,然而能够身入其中的人,眼睛看腻了繁华富丽,耳朵听厌了声乐弦歌,想要寻找深溪幽谷,像桃源、菊水那样可以逃避尘世的地方,西溪应当是最好的选择。我的友人江道闇有一处讲经布道的精舍在西溪,他曾邀请我一同去隐居。我当时因为混迹于碌碌风尘,没能前去赴约,至今仍有遗憾和悔恨。

  王稚登《西溪寄彭钦之书》:

  留武林十日许,未尝一至湖上,然遂穷西溪之胜。舟车程并十八里,皆行山云竹霭中,衣袂尽绿。桂树大者,两人围之不尽。树下花覆地如黄金,山中人缚帚扫花售市上,每担仅当脱粟之半耳。往岁行山阴道上,大叹其佳,此行似胜。

  李流芳《题西溪画》:

  壬子正月晦日,同仲锡、子与自云栖翻白沙岭至西溪。夹路修篁,行两山间,凡十里,至永兴寺。永兴山下夷旷,平畴远村,幽泉老树,点缀各各成致。自永兴至岳庙又十里,梅花绵亘村落,弥望如雪,一似余家西碛山中。是日,饭永兴,登楼啸咏。夜还湖上小筑,同孟?、印持、子将痛饮。翼日出册子画此。癸丑十月乌镇舟中题。

  杨蟠《西溪》诗:

  为爱西溪好,长忧溪水穷。山源春更落,散入野田中。

  王思任《西溪》诗:

  一岭透天目,千溪叫雨头。石云开绣壁,山骨洗寒流。

  鸟道苔衣滑,人家竹语幽。此行不作路,半武百年游。

  张岱《秋雪庵诗》:

  古宕西溪天下闻,辋川诗是记游文。

  庵前老荻飞秋雪,林外奇峰耸夏云。

  怪石棱层皆露骨,古梅结屈止留筋。

  溪山步步堪盘礴,植杖听泉到夕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