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花飞絮茫茫,古来多少愁人意。游丝窗隙,惊飙树底,暗移人世。一梦醒来,起看明镜,二毛生矣。有葡萄美酒,芙蓉宝剑,都未称,平生志。
我是长安倦客,二十年、软红尘里。无言独对,青灯一点,神游天际。海水浮空,空中楼阁,万重苍翠。待骖鸾归去,层霄回首,又西风起。
译文
落花飞絮飘扬茫茫无归处,古往今来的人们又有多少数不清的愁绪。大梦醒来,对镜自照,两鬓白发已生。平生志向难酬,拥有葡萄美酒,芙蓉宝剑又有什么意义。
我是那长安城中倦客,红尘辗转二十年仍碌碌无为。蛛丝布满窗隙,窗外狂风骤起,这人世间已变了天地。万千愁绪在心头却无言,只独对青灯,神游天际。海水浮空,空中楼阁,万重苍翠,仙人驾驭鸾鸟云游而去。西风又起,现实满目疮痍。
注释
游丝:飘荡在空中的蜘蛛丝。
惊飙(biāo):突发的暴风;狂风。
二毛生:长出白发。
骖鸾(cān luán):仙人驾驭鸾鸟云游。
参考资料:
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.白马非马译注
文廷式在清光绪年间,曾任翰林院侍读学士,后因支持光绪亲政并在甲午战争中猛烈抨证击李鸿章,反对《马关条约》,终于触怒了慈禧太后,于清光绪二十二年(1896年)被革职,并被驱逐出京。这首词当作于作者被逐出京之后,抒发了他报国无门、回天无力的苦闷心情。
参考资料:
词曲卷(三)---清词(续)、元、明、清(曲)[M]. ,天津:百花文艺出版社,1994年12月,180-181.
孟陶宁主编. 豪放词 婉约词[M]. 北京: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,2010 ,198.
词的起调两句“落花飞絮茫茫,古来多少愁人意”,气象苍茫,包罗古今。“落花”、“飞絮”,在诗词中自来是愁绪的象征,如秦观《千秋岁》词“飞红万点愁如海”,冯延已《鹊踏枝》词“撩乱春愁如柳絮”,欧阳修《瑞鹧鸪》词“更被东风送惆怅,落花飞絮两翩翩”。此词首句则在“落花飞絮”后加“茫茫”两字,以见在空间上此愁之笼罩大千、茫茫无际;次句承以“古来”两字,以见在时间上此愁之从古到今、无时不有,更以“多少”两字,以见在数量上此愁之不知多少,不可计量。两句合起来看,虽与李煜《虞美人》起调“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”的词意有所不同,但就词境之广阔而言,足以两相比美。
上片起调后的十句,收到作者此际对此愁的感受。“游丝窗隙,惊飙树底,暗移人世”三句,感叹世事变化之疾。联系晚清时局,鸦片战争以来,从闭关自大的“天朝”变为任列强宰割的半殖民地,国运之沉沦似只是一瞬间事。“一梦醒来,起看明镜,二毛生矣”三句,悲慨年华逝去之速。他罢官时已四十一岁,至四十九岁即怀恨以殁,“二毛生”句应为写实。歇拍四句则进一步表达其平生志意百无一酬的悲哀。此三句中的前两句即以“有葡萄美酒,芙蓉宝剑”喻指其抗敌御侮的壮志豪情。作者治学,勤读乙部,又研究洋务,广览数学、化学、物理、天文、军事、海防之书,以救亡图强为己任,受到德宗赏识后,正谋求一展其抱负,而不幸为顽固势力所排斥,永难东山再起。四句中的后二句“都未称,平生志”,正道出此一终身憾恨。
过片“我是长安倦客,二十年、软红尘里”两句中的“长安”、“软红尘里”,自指北京。此两句承上启下,寄慨无穷。其二十年政治生涯的起伏浮沉及其志业无成的失落感与空虚感,均蕴含其中。下面“无言独对,青灯一点,神游天际”的前两句,是其身为逐臣后的处境和心情的写照;后一句是其在此处境和心情下,意欲冲破尘网、超脱世事而生发的“未若托蓬莱”(郭璞《游仙诗十九首》其一)的“游仙”之思。紧承此句的“海水浮空,空中楼阁,万重苍翠”三句,即其“神游”中幻现的非复尘寰的世界。与多数游仙之作所描画的仙境同中有异,此三句所造之境更带有海市蜃楼的虚无缥缈的色彩。结拍三句“待骖鸾归去,层霄回首,又西风起”,所流露的则是终不能忘情人间的依依“回首”之情,盖作者始终关怀国事,在流亡中仍交结胜流,积极从事政治活动,本非逃世之士。在写《摸鱼儿》词的当年暮冬,他还写了一首“感时抚已”的《翠楼吟》,其中也有“便冷眼丹霄,难忘青琐”之语。至于末句“又西风起”,除了化用苏轼《洞仙歌》“但屈指、西风几时来,却不道流年暗中偷换”句意,以抒发岁月之感外,若此词作于戊戌政变后,甚或作于庚子事变后,则“西风”还可以是喻指这些政治“西风”之又起。
就胸襟兴象而言,此词与其笼统地说近苏辛,不如说更近苏。《东坡乐府》的第一首词即《水龙吟》,也是一首游仙词。文廷式写此首《水龙吟》时,心中或有东坡词在,其中的“落花飞絮茫茫,古来多少愁人意”及“无言独对”、“神游天际’诸语,似自东坡原词“古来云海茫茫”、“笑纷纷、落花飞絮”及“无言心许”、“八表神游”等句化出。但苏轼作非《东坡乐府》中佳构,廷式此词则自出手眼,青胜于蓝。
参考资料:
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. 元明清词三百首鉴赏辞典[M]. 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2008 ,523-526,
此词上片抒写其雄心壮志,于悲愤感慨之中,蕴含激扬蹈厉之气;下片神气飞扬,奇情壮采,描绘出他理想中的境界。这首词风格沉郁而又超逸,悲凉而不失健举,千回百转,欲说还休,一腔孤愤盘结胸中,道出一终身憾恨,读之令人感慨生哀,其胸襟兴象,超越凡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