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母李太夫人六十寿序

  盖闻玉衡散彩,天边竞说李星;凫舄生仙,世上偏夸叶县。西河女子,名已注于银台;南岳夫人,位自班乎绛阙。萱庭日丽,时开长乐之花;柘馆风轻,每种恒春之树。何必廖家井上,时获寻砂;讵须郦县泉边,才能采菊?同邑叶母李太夫人者,都宪晴原公之孙,而编修集虚公之女也。蛇蟠笥里,代识贵游;凤吐怀中,世征才子。千枝绣戟,文通武达之门;二等金釭,学士尚书之第。夫人甫离毁齿,蚤誉徽柔;乍即胜衣,旋称淑慎。名齐钟郝,锵雅韻于珩璜;族压谭邢,扇芬芳于筐筥。乃以陇西之淑女,嫔彼南阳之象贤。时则奉常香城,公九列升华,奕奕韦平之望;国学仑生,君六经论秀,翩翩应阮之俦。夫人爰自齐牢,洎乎降阼,太常斋日洁尔庶羞,夫子贫时遗其杂佩。苕苕中外,欲争奉为礼宗;济济姬姜,但愿师其阃范。兹者时逢设帨,礼属加笾,星连婺女之津,海涌麻姑之宅。幸通门能知大概,为寿母略缀俚词,铺扬畴昔,资皇娥拊瑟之欢;诠次艰难,博天姥投壶之笑。今夫秾矣王姬,多陈谱牒;烂其韩姞,每讬篇章。而或者运涉优游,时非窞坎,刘纲伉俪,仅容尽室求仙;鲍靓夫妻,衹许阖门学道。吹箫楼上,竹无泪以奚斑?击缶田间,鹃未啼而曷紫?假使不遭板荡,将忠臣无建节之年;譬诸勿遇忧危,虽孝子鲜扬名之日。而夫人则结褵未久,遽罹烽烟;合卺无何,倏经兵燹。苍鹅兆衅,偏增荡析之悲;青犊呈妖,弥切仳离之叹。免田单之老弱,实藉沉几;全智果之宗支,允需明哲。茹荼不少,集蓼何多!然而以此言悲,犹云未酷,慨自斄亭之下,琼树恒埋;眢井之旁,金刀屡折。王长史仅登强仕,已婴玉碎于前;羊南城才过立年,复蹈兰摧于后。盖仑生君一中副车,屡迷歧路,乍沉酣而齐物,终顑颔以伤生。夫人则髽以当门,孱焉持户,剂量旱涝,躬收安邑之租;啬缩钱刀,先办耏门之税。入室则柝铃周匝,疑过石庆之闾;居家而婢获精勤,咸守王褒之约。怀清筑罢,曩时之阀阅依然;石窌封来,旧日之门楣宛若。佥云有礼,众曰惟贤。然或伯鸾内助,第劝赁舂;𣿰冲夫人,徒工筽碓。才优封殖,惟争齐妾之桑;术擅赢馀,但问西家之枣。虽复丰荒鲜匮,从容井臼之间;俯仰兼资,黾勉有无之际。足称中智之才,未见上流之目。夫人则器局恢弘,机神练达,处世值亨屯之会,知废知兴;置身在剥复之交,不奢不俭。固类负羁之妇,声徹诸侯;还同冀缺之妻,名闻列国。若乃引经传义,里中倚若长城;割宅分田,门内尊为家督。袒分左右,持平总赖夫片言;屋列东西,断决悉归其一诺。能持大体,不询臧谷之亡羊;最薄时荣,遑计塞翁之失马。一门群从,官方悉禀夫阮姑;阿大中郎,家训俱由于丘嫂。以至嵇康、阮籍,举邀品藻于山妻;因而荀粲、范汪,咸俟重轻于刘母。料其才识,纵须眉逊为不如;测彼神明,尤巾帼传为仅事。加以夙嗜丹铅,尤躭《丘》《索》,书籖翡翠,翫银鸭之宵移;砚匣琉璃,听铜蠡之昼滴。成都粉纸,双丸荳蔻之香;河北花笺,百轴葡萄之锦。共羡茂漪书格,蚤擅簪花;相夸道韫诗名,偏饶泳絮。然而每至临文,闲多削藁,续班昭之别史,无心留以示人;敩令娴之杂文,何意出而问世?恒嗤闺閤,价悬吕览之书;不艳钗笄,名挂萧楼之选。流传奚益,顾未亡何以文为?雠勘宁疲,庶儿辈知吾意耳。爰乃德容弥晬,遐福逾遒,会逢周甲之辰,适遘敦牂之岁。贾家彪怒,揄昼锦以帣鞲;王氏龙超,戏斑衣而鞠卺。鱼轩阮氏,佳儿远过于许奇;翟茀大家,哲嗣更贤于曹榖。羲牀对设,半鸾坡鹤禁之词臣;温镜双悬,多凤窟龙洲之上客。年均绛县,地尽丹丘,矧此华筵,偏当淑候。千春行乐,八公跨紫府之鸾;七日为人,百福锡红旛之燕。夫人则回环往劫,繡佛青鸯;感慨前尘,饭僧白雀。从此雍州无量之寺,定现双花;嗣令石头弥勒之碑,还来四鹤。仆也昔与仑生情深谢、范,今偕庭玉友在纪、群,居叨孟母之邻,门接延乡之里。遂含毫而制序,爰洒墨而摛词,昔日士行,宅畔曾分剉荐之餐;他时公瑾,堂前长效承筐之祝。

陈维崧

陈维崧(1625~1682)清代词人、骈文作家。字其年,号迦陵。宜兴(今属江苏)人。清初诸生,康熙十八年(1679)举博学鸿词,授翰林院检讨。54岁时参与修纂《明史》,4年后卒于任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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川上常极目,世情今已闲。
去帆带落日,征路随长山。
亲友若云霄,可望不可攀。
于兹任所惬,浩荡风波间。

清晨泛中流,羽族满汀渚。
黄鹄何处来,昂藏寡俦侣。
飞鸣无人见,饮啄岂得所。
云汉尔固知,胡为不轻举。

野人头尽白,与我忽相访。
手持青竹竿,日暮淇水上。
虽老美容色,虽贫亦闲放。
钓鱼三十年,中心无所向。

南登滑台上,却望河淇间。
竹树夹流水,孤城对远山。
念兹川路阔,羡尔沙鸥闲。
长想别离处,犹无音信还。

东入黄河水,茫茫泛纡直。
北望太行山,峨峨半天色。
山河相映带,深浅未可测。
自昔有贤才,相逢不相识。

秋日登滑台,台高秋已暮。
独行既未惬,怀土怅无趣。
晋宋何萧条,羌胡散驰鹜。
当时无战略,此地即边戍。
兵革徒自勤,山河孰云固。
乘闲喜临眺,感物伤游寓。
惆怅落日前,飘飖远帆处。
北风吹万里,南雁不知数。
归意方浩然,云沙更回互。

乱流自兹远,倚楫时一望。
遥见楚汉城,崔嵬高山上。
天道昔未测,人心无所向。
屠钓称侯王,龙蛇争霸王。
缅怀多杀戮,顾此生惨怆。
圣代休甲兵,吾其得闲放。

兹川方悠邈,云沙无前后。
古堰对河壖,长林出淇口。
独行非吾意,东向日已久。
忧来谁得知,且酌尊中酒。

朝从北岸来,泊船南河浒。
试共野人言,深觉农夫苦。
去秋虽薄熟,今夏犹未雨。
耕耘日勤劳,租税兼舄卤。
园蔬空寥落,产业不足数。
尚有献芹心,无因见明主。

茫茫浊河注,怀古临河滨。
禹功本豁达,汉迹方因循。
坎德昔滂沱,冯夷胡不仁。
激潏陵堤防,东郡多悲辛。
天子忽惊悼,从官皆负薪。
畚筑岂无谋,祈祷如有神。
宣房今安在,高岸空嶙峋。

我行倦风湍,辍棹将问津。
空传歌瓠子,感慨独愁人。
孟夏桑叶肥,秾阴夹长津。
蚕农有时节,田野无闲人。
临水狎渔樵,望山怀隐沦。
谁能去京洛,憔悴对风尘。

朝景入平川,川长复垂柳。
遥看魏公墓,突兀前山后。
忆昔大业时,群雄角奔走。
伊人何电迈,独立风尘首。
传檄举敖仓,拥兵屯洛口。
连营一百万,六合如可有。
方项终比肩,乱隋将假手。
力争固难恃,骄战曷能久。
若使学萧曹,功名当不朽。

皤皤河滨叟,相遇似有耻。
辍榜聊问之,答言尽终始。
一生虽贫贱,九十年未死。
且喜对儿孙,弥惭远城市。
结庐黄河曲,垂钓长河里。
漫漫望云沙,萧条听风水。
所思强饭食,永愿在乡里。
万事吾不知,其心只如此。

梅岭花初发,天山雪未开。
雪处疑花满,花边似雪回。
因风入舞袖,杂粉向妆台。
匈奴几万里,春至不知来。

江畔枫叶初带霜,渚边菊花亦已黄。
轻舟落日兴不尽,三湘五湖意何长。

客念纷无极,春泪倍成行。
今朝花树下,不觉恋年光。

远上寒山石径斜,白云生处有人家。(生处 一作:深处)
停车坐爱枫林晚,霜叶红于二月花。

何事沉吟?小窗斜日,立遍春阴。翠袖天寒,青衫人老,一样伤心。
十年旧事重寻,回首处,山高水深。两点眉峰,半分腰带,憔悴而今。

君王行出将,书记远从征。
祖帐连河阙,军麾动洛城。
旌旃朝朔气,笳吹夜边声。
坐觉烟尘扫,秋风古北平。

青荷盖绿水,芙蓉披红鲜。
下有并根藕,上有并头莲。

千里桑麻绿荫城,万家灯火管弦清。
恒山北走见云气,滹水西来闻雁声。
主父故宫秋草合,尉陀荒冢暮烟平。
开元寺下青苔石,犹有当时旧姓名。

灼灼荷花瑞,亭亭出水中。
一茎孤引绿,双影共分红。
色夺歌人脸,香乱舞衣风。
名莲自可念,况复两心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