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本西南,为学慕齐鲁。
从事东诸侯,结绶济南府。
谁言到官舍,旱气裂后土。
饥馑费囷仓,剽夺惊桴鼓。
缅焉礼义邦,忧作流亡聚。
君来正此时,王事最勤苦。
驱驰黄尘中,劝说野田父。
穰穰百万家,一一连什伍。
政令当及期,田闾贵安堵。
归乘忽言西,劬劳共谁语。
山中三日雨,江水一丈高。
崩腾没州一,淫溢浸蓬蒿。
凌晨我有适,出门舟自操。
中廛已易肆,下道先容舠。
鸡犬萃坟冢,牛羊逾圈牢。
厨薪散流枿,囷米为浮糟。
卧席不遑卷,剥茧仍未缫。
老弱但坐视,闾里将安逃。
徙居共扰扰,来势方滔滔。
嗟余偶同病,哀尔为生劳。
晴日慰人愿,寒风送惊涛。
藩篱山旧趾,蠃蚌遗平皋。
流窜非择地,艰难理宜遭。
胡为苦戚戚,一夕生二毛。
西南自是贤俊府,衰老思归谩留许。
舂禾磨麦非平生,子孙便推我作古。
贤哉与可诗中杰,笔墨余功散缯楮。
南阳诸谢世有人,此邦亦自非其土。
一时与我俱作客,白发苍颜愧非伍。
儒术真传汉太翁,风流未减晋诸庾。
两家尚有往还帖,旧集脱遗应可补。
明窗展卷清泪滴,恍然似与故人语。
欲锁空厨付长康,恐君讥我不与取。
垣中不减台端峻,池上来従柱下严。
同直旧曾连月久,暂来还喜二公兼。
〈仆顷与孙莘老同在谏垣,与彭器资同在西掖。
〉直言已许侵弹奏,新告行闻振滞淹。
顾我粗官何所与,西曹只合论茶盐。
早岁同科止六人,中年零落半埃尘。
却将旧学收新进,几误今生是后身。
肮脏别都遗老骥,沉埋秘府愧潜鳞。
〈制科前辈今独张公安道一人。
后来未用,惟张去华而已。
〉怜君尚胜刘蕡在,白首诸侯呼上宾。
〉主
卞氏平日本富家,庭中怪石蹲麏麚。
庭孙分散不复惜,排弃坑谷埋泥沙。
一株跃出随畚锸,知我开轩方种花。
颓然远岭垂涧壑,豁然洞穴通烟霞。
什夫徒置幸不远,轩前桐柏阴交加。
我家旧隐久不到,小池尺水三流槎。
少年旋绕看不足,时呼野老来煎茶。
老人得此且自慰,更访余石探幽遐。
天下皆怯而独勇,则勇者胜;皆暗而独智,则智者胜。勇而遇勇,则勇者不足恃也;智而遇智,则智者不足恃也。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,是以天下之难蜂起而难平。盖尝闻之,古者英雄之君,其遇智勇也,以不智不勇,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。
悲夫!世之英雄,其处于世,亦有幸不幸邪?汉高祖、唐太宗,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;曹公、孙、刘,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。以智攻智,以勇击勇,此譬如两虎相捽,齿牙气力,无以相胜,其势足以相扰,而不足以相毙。当此之时,惜乎无有以汉高帝之事制之者也。
昔者项籍以百战百胜之威,而执诸侯之柄,咄嗟叱咤,奋其暴怒,西向以逆高祖,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。天下之人,以为遂无汉矣。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,横塞其冲,徘徊而不得进,其顽钝椎鲁,足以为笑于天下,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,此其故何也?夫人之勇力,用而不已,则必有所耗竭;而其智虑久而无成,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。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,而我闭门而拒之,使之失其所求,逡巡求去而不能去,而项籍固已惫矣。
今夫曹公、孙权、刘备,此三人者,皆知以其才相取,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。世之言者曰:孙不如曹,而刘不如孙。刘备唯智短而勇不足,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,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,则亦已惑矣。盖刘备之才,近似于高祖,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。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,其道有三焉耳:先据势胜之地,以示天下之形;广收信、越出奇之将,以自辅其所不逮;有果锐刚猛之气而不用,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。此三事者,三国之君,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。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,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,欲为椎鲁而不能钝,欲为果锐而不能达,二者交战于中,而未有所定。是故所为而不成,所欲而不遂。弃天下而入巴蜀,则非地也;用诸葛孔明治国之才,而当纷纭征伐之冲,则非将也;不忍忿忿之心,犯其所短,而自将以攻人,则是其气不足尚也。
嗟夫!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,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,百败而其志不折,不可谓无高祖之风矣,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。夫古之英雄,惟汉高帝为不可及也夫!
欲就阳崖暖,新开石磴斜。谁言太守石,自是野人家。
燕坐收心鉴,冥观阅界沙。退公长寂寞,外物自喧哗。
缺径移松补,斜阳种竹遮。白云生后础,孤鹜伴残霞。
破闷时寻鹤,呼眠亦任鸦。喜闻糟出瓮,屡问菊开花。
古井元依斗,丹砂旧养芽。蚍蜉频上案,猿狖巧分楂。
客到扁舟远,年侵两鬓华。心摇挂风旆,眼暗隔轻纱。
强拨横肱睡,来从插版衙。隐居惭弃掷,胜地每咨嗟。
顽钝终何取,彫磨岂复加。焦先夙所尚,圜舍恰如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