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汉臣学为古文词,其初顷刻数百言,无事不欲见之于文,余惧其率也。近颇矜慎,而文亦波澜推荡,余喜其变也。盖两年之中,而汉臣之学之进如此,汉臣年始二十馀,此后宁复可量耶?汉臣每见,必问作文之法,余所批选,汉臣手抄,殆将数尺,其用志不可谓不笃矣。余亦何敢不以闻于先生长者者,不尽之于汉臣?然汉臣求之于予,不若求之其家先生之为愈也。 所谓古文者,非辞翰之所得专也。一规一矩,一折一旋,天下之至文生焉,其又何假于辞翰乎?且人非流俗之人,而后其文非流俗之文。使庐舍血肉之气,充满胸中,徒以句字拟其形容,纸墨有灵,不受汝欺也。今先生以贵公子而代父当室,所以加礼于三党者,往往为人所难,非即其温厚之文乎?世人杯酒殷勤,索报江湖,先生群从,郡县相望,裹足不往,三十年之贫老诸生,奉身若处子,非即其小心之文乎?忠介之难,几不能有其百口,先生独身当之,无使滋蔓,非即其放胆之文乎?汉臣钦承庭诏,先河后海,由是而发为文章,岂复影响剿说者所可几及乎?故曰不若求之其家先生之为愈也。余尝定有明一代之文,其真正作家,不满十人,将谓此十人之外,更无一篇文字乎?不可也。故有平昔不以文名,而偶见之一二篇者,其文即作家亦不能过。盖其身之所阅历,心目之所开明,各有所至焉,而文遂不可掩也。然则学文者,亦学其所至而已矣,不能得其所至,虽专心致志于作家,亦终成其为流俗之文耳。钱虞山一生,訾毁太仓,诵法昆山,身后论定,余直谓其满得太仓之分量而止。以虞山学力识见,所就非其所欲,无他,不得其所至者耳。是余教汉臣以学其家先生者乃学文之笃论也。某月某日,先生七十诞辰,同人相率为寿,余即书此言以上,先生其有契焉否也?

重九已过五日强,菊花消息在茅堂。菊山此处无兵马,红紫阶前正艳阳。

甲子差年皆庆历,永和一会尽清狂。篱边不惜分携去,借得寒镵木柄长。

少年苦节何人似?得此全归亦称情。
废寺醵钱收弃骨,老生秃笔记琴声。
遥空摩影狂相得,群水穿礁浩未平。
两世雪交私不得,只随众口一闲评。

草荒树密路三叉,下马来寻日色斜。
顽石呜呼都作字,冬青憔悴未开花。
夜台不敢留真姓,萍梗还来酹晚鸦。
牡砺滩头当日客,茫然隔世数年华。

镫暗香销四十年,不妨破屋带林泉。西山之薇汨罗水,便是《招魂》第一篇。

膝下抛离六十年,音容只在梦魂间。塑来未必能相似,尚有怜儿旧日颜。

不识山村路纵横,但随流水小桥行。
一春尚未闻黄鸟,玉女峰前第一声。

局促返旧居,鸡犬共一轩。缩头床下雨,眯眼灶中燔。

南风怪事发,正当子夜前。排墙得生命,再拜告九圆。

臣年已五十,否极不终还。发言多冒人,举足辄违天。

半生滨十死,两火际一年。莫言茅屋陋,宾客非等闲。

鬼目不相瞷,而逊华堂坚。其理不可解,辨说空田田。

昨者刘伯绳,为我不安眠。仆本方外人,岂终保丘园。

擎拳竖脚此苍天,惭愧何曾让昔贤。一击便当千里近,孤身只合万山巅。

握中算子饶王伯,筑里新声杂铁铅。斯意今人无会取,故令花草得嫣然。

江村漠漠竹枝雨,杜鹃上下声音苦。此鸟年年向寒食,何独今闻摧肺腑。

昔人云是古帝魂,再拜不敢忘旧主。前年三月十九日,山岳崩颓哀下土。

杂花生树莺又飞,逆首依然逋膏斧。燕山模糊吹蒿薤,江表熙怡卧钟鼓。

太王蓄意及圣昌,奥窔通诚各追数。金马封事石渠书,怨毒犹然在门户。

静听呜咽若有谓,懦夫不难安寠薮。何不疾呼自庙堂,徒令涕泣沾草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