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鼎象九州,山经有遗载。
空蒙大荒有,杳霭群山会。
炎海积歊蒸,阴幽异明晦。
奔趋各异种,倏忽俄万态。
群伦固殊禀,至理宁一概。
骇者自云惊,生兮孰知怪。
未能识造化,但大披图绘。
不有万物殊,岂知方舆大。

日久都城车马喧,岂知风月属三贤。
唱高谁敢投诗社,行处人争看地仙。
酒面拨醅浮大白,舞腰催拍趁繁弦。
与公等是休官者,方把锄犁学事田。

吾年向老世味薄,所好未衰惟饮茶。建溪苦远虽不到,自少尝见闽人誇。

每嗤江浙凡茗草,丛生狼藉惟藏蛇。岂如含膏入香作金饼,蜿蜒两龙戏以呀。

其馀品第亦奇绝,愈小愈精皆露芽。泛之白花如粉乳,乍见紫面生光华。

手持心爱不欲碾,有类弄印几成窊。论功可以疗百疾,轻身久服胜胡麻。

我谓斯言颇过矣,其实最能祛睡邪。茶官贡馀偶分寄,地远物新来意嘉。

新烹屡酌不知厌,自谓此乐真无涯。未言久食成手颤,已觉疾饥生眼花。

客遭水厄疲捧椀,口吻无异蚀月蟆。僮奴傍视疑复笑,嗜好乖僻诚堪嗟。

更蒙酬句怪可骇,儿曹助噪声哇哇。

方瞳如水衲披肩,邂逅相逢为洒然。
五百僧中得一士,始知林下有遗贤。

还客莫思家,客行方远道。
还家自有时,空使朱颜老。
禁城春色暖融怡,花倚春风待客归。
劝君还家须饮酒,记取思归未得时。

芳荃奠兰酌,共吊松林里。溪口望山椒,但见浮云起。

气候三阳始,勾萌万物新。
雷声初发号,天下已知春。

山势百里见,新亭压其巅。
群峰渐靡迤,高下相绵联。
下窥疑无地,杳蔼但苍烟。
是时新雨余,众壑鸣春泉。
林籁静更响,山光晚逾鲜。
岩花为谁开,春去夏犹妍。
野鸟窥我醉,溪云留我眠。
日暮山风来,吹我还醒然。
醉醒各任物,云鸟徒留连。

叨陪法从最多年,惯听梨园奏管弦。
从此无因瞻黼,坐惟应魂梦到钧天。

  予少家汉东,汉东僻陋无学者,吾家又贫无藏书。州南有大姓李氏者,其子尧辅颇好学。予为儿童时,多游其家,见有弊筐贮故书在壁间,发而视之,得唐《昌黎先生文集》六卷,脱落颠倒无次序,因乞李氏以归。读之,见其言深厚而雄博,然予犹少,未能悉究其义,徒见其浩然无涯,若可爱。

  是时天下学者杨、刘之作,号为时文,能者取科第,擅名声,以夸荣当世,未尝有道韩文者。予亦方举进士,以礼部诗赋为事。年十有七试于州,为有司所黜。因取所藏韩氏之文复阅之,则喟然叹曰:学者当至于是而止尔!因怪时人之不道,而顾己亦未暇学,徒时时独念于予心,以谓方从进士干禄以养亲,苟得禄矣,当尽力于斯文,以偿其素志。

  后七年,举进士及第,官于洛阳。而尹师鲁之徒皆在,遂相与作为古文。因出所藏《昌黎集》而补缀之,求人家所有旧本而校定之。其后天下学者亦渐趋于古,而韩文遂行于世,至于今盖三十余年矣,学者非韩不学也,可谓盛矣。

  呜呼。道固有行于远而止于近,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,非惟世俗好恶之使然,亦其理有当然者。而孔、孟皇皇于一时,而师法于千万世。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,而后大施于今,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,盖其久而愈明,不可磨灭。虽蔽于暂而终耀于无穷者,其道当然也。

  予之始得于韩也,当其沉没弃废之时,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时好而取势利,于是就而学之。则予之所为者,岂所以急名誉而干势利之用哉?亦志乎久而已矣。故予之仕,于进不为喜、退不为惧者,盖其志先定而所学者宜然也。

  集本出于蜀,文字刻画颇精于今世俗本,而脱缪尤多。凡三十年间,闻人有善本者,必求而改正之。其最后卷帙不足,今不复补者,重增其故也。予家藏书万卷,独《昌黎先生集》为旧物也。呜呼!韩氏之文、之道,万世所共尊,天下所共传而有也。予于此本,特以其旧物而尤惜之。